&esp;&esp;先前,韩兢总以情理为重。
&esp;&esp;道友若有损伤,无论此人品行优劣、灵力高低,韩兢皆是一般疼惜照顾。
&esp;&esp;而现在,看到道友重伤,无论亲疏远近,他心中一视同仁,并无丝毫动容。
&esp;&esp;他想,去芜存菁,乃是天之共理。
&esp;&esp;然而,想到此处,韩兢总会时时惊觉,炸出一身冷汗。
&esp;&esp;……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esp;&esp;他能意识到这样的自己与先前的自己有何差异,但他无力扭转自己的思想。
&esp;&esp;譬如,一人从前认为天为上,地为下,从未感觉不妥。
&esp;&esp;如今,一个声音告诉他,天为下,地为上,且他的头脑将以此为公理,笃信不疑。
&esp;&esp;但是,他偏偏并未失忆,能清楚记得,自己先前是如何认知的。
&esp;&esp;这份矛盾,足以逼得一个心智稚嫩的人窒息。
&esp;&esp;封如故竭尽心血护佑众人,韩兢不愿拿自己的困扰来分他心神。
&esp;&esp;况且,就算如故知道了,又有何用处?
&esp;&esp;因为韩兢从来话少,无人察觉他的异状,无人察觉他正一步步滑入不可控的深渊。
&esp;&esp;情况愈发严重,求救亦是无用,韩兢只能勉强控制,并反复告诫自己定气凝神,只将全副心思放在退敌除魔之上,令自己不可作他想。
&esp;&esp;直到某日,他们逃到一处安全之地。
&esp;&esp;韩兢前去巡看伤员。
&esp;&esp;一名被魔气所创的重伤之人喃喃着要水。
&esp;&esp;韩兢取来水囊,递到他唇侧。
&esp;&esp;那人感激地哑声道:“多谢……韩道君……”
&esp;&esp;韩兢心如止水,全无波动。
&esp;&esp;他看着那人滚动的喉结和干裂的唇际,平静地冒出一个念头:以当前之势看来,伤者只会越来越多,若是再不割舍掉累赘,只会拖垮所有人。
&esp;&esp;放弃掉所有重伤员,是保全生者的最妥之法。
&esp;&esp;也许,他可以制造一场意外,让所有伤者……
&esp;&esp;韩兢想了许久后,陡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
&esp;&esp;他勃然变色,骤然起身,唬了那伤员一跳。
&esp;&esp;韩兢几乎是落荒而逃。
&esp;&esp;他躲在了距离落脚之地不远的一处避风岩石之下,怀拥“春风词笔”,半解胸怀,以刃为笔,将剑刃抵于胸口,握剑的手颤抖不止。
&esp;&esp;韩兢不知该怎么挽回自己沙漏般渐渐失去的情感,唯有疼痛,能助他清醒一二。
&esp;&esp;不是这样的,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esp;&esp;韩兢在沉默地濒临疯狂,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可他亦不愿忘却。
&esp;&esp;他只能用疼痛逼自己清醒,逼自己至少不要忘记一些事情。
&esp;&esp;“春风词笔”刺入血肉三分,在他胸膛一笔笔刻下血字。
&esp;&esp;韩兢狂乱地低语:“不要忘,不可……不可以……这个不可以……”
&esp;&esp;丹阳峰。
&esp;&esp;常伯宁。
&esp;&esp;封如故。
&esp;&esp;荆三钗。
&esp;&esp;终笔处,一缕心血顺着“寜”字身滴下,流经“丹阳峰”,“封如故”,在“钗”字处停留,又被韩兢抹去。
&esp;&esp;他喘息片刻,心绪归于宁静之后,匆匆掩好衣襟,携剑而出,寻到一处断崖,背对众人,缓缓拭剑,同时整理心情。
&esp;&esp;从疯狂中清醒过来后,他的头脑告诉他,这样的举动,是浪费时间且无用的。
&esp;&esp;封如故找上他不久,文忱那边就闹将起来。
&esp;&esp;三名道友失落在了魔道包围之中,文忱等人急火攻心,吵着定要前去驰援。
&esp;&esp;这些时日,少了韩兢居中调和,文忱等人与封如故的关系愈发剑拔弩张。
&esp;&esp;一番唇枪舌战后,文忱看向了韩兢,急急道:“韩师哥,把他们三人的牵丝线交给我,我把他们都给带回来!”
&esp;&esp;所有指引弟子所处方位的牵丝线,都系于韩兢一身。
&esp;&esp;而早在文忱与封如故争执时,韩兢已有了自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