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还是只有我送你这一程。”
银杏树下的一师三徒,今日唯有我一个。
韵如哭得几乎站不住,就连原本打算开车溜走的苏珊珊都默默用衣袖擦去了过于艳丽的口红,静静地陪他们站在一旁。
这是谢二这辈子最后一次钉棺材。
此后一生,他再没碰过棺钉一次。
白骨露于野
玉家兴和阿黎与谢二等人分别之后,沿着曲折的巷道,循着隐隐约约的水声一路朝前走。这一程路似乎没有尽头,穿越了数不尽的转弯和小径,两人均已疲惫不堪弹尽粮绝,这才终于走到一处门前。
靠着门能听到背后的有水声。玉家兴略松了一口气,伸手推门,却险些从墙上坠落下去,幸被阿黎攥住手腕,拽了回来。
门外压根没有路可走,而是空荡的半空。
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了城墙的中段,这扇开在半空中的门径直对准了护城河的宽广水面。
此时再回头,两人体力怕是都撑不到方才的岔路口。
好在此处的城墙并不算高,两丈有余。玉家兴捡起石块投入水中,看着涟漪判断道:“水足够深,且水下没有巨石。咱们就这样跳下去,应该不会有事。”
赤水河一战后,玉家兴早早学会凫水,但阿黎在川西长大,青皮林里只有小溪没有深潭,她并不擅水。
阿黎撩起雷公藤在墙上比划了一下,又放弃了。
“荡起来反而可能撞到城墙墙壁上,反倒不如直直跳下去更简单。”阿黎说,“这真的是有的时候最简单的答案明明在眼前,偏不愿意相信了。”
阿黎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跳。”
她有些怕水,既不想先跳,又不敢落在后面,难得露出这样无奈认命的表情。
玉家兴将她心情的起伏都看在眼中,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
“虽然知道你口渴,但等下还是要少喝几口水。”他努力逗她,试图让她放松,“准备好了吗?一、二三!”
手上传来巨大的拉力——比起跳下来,阿黎更像是被玉家兴从城墙的门边扯下来。空中几乎有两三秒的时间,她只感受到了猎猎的风声,而后口、眼、鼻都迅速被冰冷的水包围,头顶仿佛灌了一层冰块,全身像陷入怎么挣扎也爬不起来的流沙。
四面八方都是水流,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只觉得自己一点点往下陷——除了手腕。
入水的那瞬间,玉家兴更加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他很快浮了起来,攥住她的手腕一点点地往水面上拉。
阿黎略微松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往上蹬水。她距离水面越来越近了,刚刚想睁开眼睛,胸口却忽然一轻。
阿黎下意识地捞了一把,却没有够到。她在水里本能地睁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熟悉的通天鼎因为剧烈的撞水和她上凫的动作而从她怀里滚了出来。
水中,一切都很慢。就连通天鼎一点点朝护城河深处沉没,都像是放慢了速度。
阿黎骤然挣脱开玉家兴的手,调转了方向,一个猛子朝通天鼎的方向游过去。
她已经不在乎胸膛里还有没有空气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丢掉通天鼎。理智上虽然知道密室里的白银极有可能已经被石云飞搜刮走,就算留着通天鼎恐怕也没有什么大用。但此时的阿黎,却连一丝一毫理智都没有,脑海中盘旋着曾老祖消失在火光之前的叮嘱。
师父说,要她找到通天鼎。
她记了六年。
好不容易找到,好不容易失而复得。
如果她在这里放手,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第二次机会找到通天鼎。
阿黎什么都顾不得了,拼尽全力朝通天鼎游了过去。
好在护城河底不深,她的手指已经摸到了凹凸不平的鼎边,尝试着用指尖一遍遍地捞起来。还不够,她想再努力朝深处蹬一蹬水,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经麻木得像两条木棍,根本没有办法用力。
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的剧痛让她在水底翻滚尖叫。阿黎几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嘴唇却忽然贴上了两片柔软的唇瓣。
阿黎睁开眼,玉家兴不容拒绝地将她的头按在他的唇上,将一口气深深渡给了她。
她几乎是贪婪地从他口中狠狠吸了一口,才终于有力气摆动自己的脚。
她想指给他通天鼎的方位,却发现手臂酸软得连抬都抬不起来。玉家兴不会容许阿黎再去水里冒险,再不让她在水下挣扎,揽着她的腰将她送上了岸。
“阿黎,阿黎!”玉家兴喊她的名字,她勉强睁开眼,说了“通天鼎”三个字,眼前就彻底黑了下去。
阿黎在一个洞穴醒来,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却并不觉得冷。耳边传来劈啪作响的声音,她侧头望去,看见了一团橙红色的暖光。
是一堆柴火,炎炎燃烧,将整座洞穴都烤得暖洋洋的。
两人的衣服都摊平晾在石头上,玉家兴背对着她坐着,正在一块接一块地在火里翻烤着石头。
烤热了的石头塞在衣服里,很快就能煨干一件湿透的衣服。他们在野外落水,这是最快烘干衣服的法子。
阿黎拢着衣服,慢慢坐起身,默默看着玉家兴在灼热的火光下肌理分明的后背。
错落的伤痕几乎遍布了玉家兴的整个后背,纵横深浅,形状各异。有几乎横跨了整个后背的刀伤,有子弹穿背而过的枪伤,还有一片伤痕凹凸不平狰狞万分,看起来曾经历过一场很严重的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