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披甲上马,见自己所带兵士果然都由风尘之色,可是也别无退路,只能一战。列队到营前时,钱元虎已经到了,远远看见陶花一拱手,“听闻周国军中,以公主美色为最,若能收归我钱氏营中,当以礼待之。”
陶花最厌烦别人在战场上赞她美色,当即冷冷傲然道:“本宫也曾耳闻吴越佳丽,以姚妃为先,不知如今在我周营可安好?”
钱元虎闻言大笑,毫不见怒色,“姚妃如今新寡,恐怕不如公主得意。”
陶花奇道:“我们对吴越王礼遇有加,何来新寡之说?”
钱元虎也奇道:“公主莫非不知,姚妃已经下嫁你们秦将军?昨日我斩秦将军于马下,颇觉对不住我的旧主姚妃。”
陶花闻言,直觉两耳“嗡”的一声,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眼见周围人等忙忙碌碌,有人过来对她大声说话,竟都似身外之事。好半天缓过神来,陶花从背后摘下弓箭,恨不得当场射杀钱元虎,刚一用力拉弓,却觉喉头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当日受鼓箭劲力所伤,虽然外伤已好,却是落下了这个气血翻涌时会吐血的毛病。这口血自建康忍到永嘉,此时再也忍不住了。
鲜血落在“火云追”身上,它立时受惊一跳,陶花险些落马,急急双手去抓缰绳,铁弓“当啷”落地。
钱元虎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过来,他身后的吴越士兵杀声震天。陶花急命强弩兵放箭,自己不及拾弓,自一旁的侍卫身上摘下他的铁弓,恨恨三箭朝钱元虎连发而去。本来三箭是各有位置,陶花却恨得牙痒,三箭全往咽喉而去。钱元虎丝毫不乱,一手长刀一挡,一手挥臂一拨,第三箭来时来不及躲闪,只是身子偏了偏,箭尖擦身而过。陶花发箭时心乱,这一箭准头已不甚好,高了些,擦着他嘴巴过去,留下一道血痕。他丝毫不惊,反而转头冲陶花邪佞一笑。
陶花被激得恨怒满胸,失了常态,立时抽下佩刀,急催“火云追”向前。身旁侍卫连忙赶上来,叫着“公主退后”。
陶花气道:“此时退后,何时向前?此人斩杀秦将军,是我周国的大仇人,仇人当前,要我退后?就是耶律德昌在阵时,我也未曾退过后!”一夹战马不顾众人而去。
侍卫们见此情景,只能跟上保护,却怎赶得上“火云追”?到陶花与钱元虎越来越近时,强弩兵也不再敢放箭,怕伤及公主。陶花见弩箭骤停,敌营士兵冲得越来越快,钱元虎看着她微微而笑时,立刻知道失策。想要回马已然不及,钱元虎如一只下山猛兽冲了过来。
陶花慌中不乱,知道自己近身兵刃必然不是他的对手,急从怀中取出木盒弩箭,待钱元虎近前时按机括发出,弩箭全中他左胸,穿过铁甲牢牢钉在身上,迅即在铁甲缝隙殷出一片血红。钱元虎大吼一声,马下却丝毫未停,左手长刀架住陶花手中的短刀,右手一横扯住她腰间竟生生擒过马来。陶花看他中弩竟然连步子都没停,不由给惊得有些呆了,连“推云手”都不及使出,被按在马上仍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钱元虎低头骄横一笑,“公主,比你家秦将军如何?”
陶花怒极,在马上想要挣扎,钱元虎左手按住她身躯,右手横刀扫过奔来相救的侍卫,一时间哀号声四起。周营死士自是源源不断上来营救公主,钱元虎被众人围住,却气势泰然,大开大阖,刀刀伤敌,单手竟能自如应付围兵。等到吴越营中的兵士也跟上来时,他哈哈一笑,圈马回去,把胸口弩箭拔下,接过部将递上的白布当胸一缠,连呼痛也不曾。陶花在马背上听见他命人鸣金收兵。旁边的副将问他:“此时正气势如虹,为何收兵?”他答:“城中空虚,必须回防,此行是为俘此女,已经得到。”
他把陶花手臂绑了,提起抱坐于马鞍之上,共骑而行。陶花转头大骂“无耻之徒”,他冷笑一声:“我是听说你彪悍,怕你跑了,你若真逼我无耻,也未尝不可。”陶花恨不得引刀自尽,却苦于动弹不得。
不一刻回到了永嘉城下,先头部队叫开了城门,鱼贯而入。钱元虎站在城下,忽然大叫一声“且慢”,部队停住。他在城下仰望城头,战马往来数趟,忽用本地土音向城上高叫:“陆将军何在?”
片刻,城头上一人也用土音回道:“陆将军去巡防了,是属下高德在此。”
钱元虎大吼一声:“有诈!快退!”说着放纵马向后。吴越士兵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城头箭支已如雨点落下,城门立时关闭,进了城的那些士兵再没一个出来。
副将们拥着钱元虎退出箭距之外,方才停住。他回望城头,对左右副将道:“我命陆将军守于此处城楼,城在人在,不可擅动,既答不在,必然就是城楼已失。”
副将奇道:“何人可在顷刻间得城?”
钱元虎长叹一声:“大队人马出城偷袭,城中戍防空虚,我为了保住城楼,减弱了海上防御。原以为他们是北方兵士,不惯水战……”
话音未落,一个哨探高声来报:“将军,已经探明,城池已为周军所获。将军走后不久,海上来了几艘大船,摇橹之人都穿商人衣服,讲话用本地土音,曹将军就没有拦阻他们。停船之后,舱内却全都是周营士兵,海防空虚,当即城破。”
钱元虎一勒战马,后退几步,陶花顿觉一阵腥气,转头一看,他一口鲜血吐在自己肩上,连带刚刚的伤口也迸开,喷出血来。两旁副将一齐来劝,钱元虎连叹数声:“好……好……好一个吕子明白衣渡江!守海上的是曹将军,周军从未由海上攻击,他也就从未与周军交战过,竟如此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