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老管家卢氏见状,急急忙忙地上前扶起易太傅,拍抚着他的前胸,劝慰道:“家主莫着急,身子要紧,老奴这就派人去寻女公子。”
原本定好的归乡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扰乱了。
易太傅背着双手在堂前踅来踅去,手指不安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天色渐暗,还未见派出去的护院回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果到明早还未能寻回茗月,恐怕只会凶多吉少。
派去的人是他精心挑选的看家护院,个个身形精壮,就算是半路遇上劫匪,这数十位护院个个身手不凡,未必会输给那些劫匪。
可为何这些人去了老半天都没半点消息?这让焦急等待的人那颗悬着的心始终都放不下来。
卢管家眼看夜深了,便欲搀扶着易太傅回屋休息。
“老卢,你跟了老夫也有几十年了,你了解老夫的性子,月儿至今生死未卜,老夫这个做阿父的又岂能睡上安稳觉?”
易太傅招手唤来婢女,命其为他泡壶安神茶,他今夜就守在厅堂之上等待月儿的消息。
卢管家劝说道:“家主,女公子的性命固然重要,可老夫人出殡的日子也不得耽误呀!”
这位老管家跟随易太傅多年,他就是因为太解太傅的性子,知道他是个尤为重视孝道的人,怕他因为此事而误了老夫人的丧葬,往后又该自责不已了。
女儿生死未卜,逝去的阿母还在江南故乡等着他送葬。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孝道,思前想后,左右为难。
这时,卢管家提议:“家主您因为女公子的事已经耽搁了一日,明天必须得启程了,否则误了出殡的日子,那老夫人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呐!至于寻找女公子一事就交给老奴来办吧,老奴答应您,不管女公子是生是死,一定会把她带回来了的。”
易太傅没了法子,只好顺着老管家的意思,先行前往江南会稽。
待到归乡时已是数日之后,这一路上的颠簸加上对茗月安危的担忧,使得年近六旬的太傅霎那间苍老了许多。
马车行驶在江南小镇的青石路上,时隔多年归乡竟让这位老太傅不禁老泪纵横,感慨万分。
他心疼自己那命苦的阿母,还没来得及享福就早早离去。
“家主,老宅到了,小的扶您下来。”
或许是因为长路的颠簸,又或许是因为忧思过度,易太傅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就连起身都得靠仆从帮忙。
他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进宅子,尚未推门就能听见里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灵堂上跪着几排人,老夫人的尸身安详地躺在灵柩中,面部殓了妆,肤白颊红,仿佛只是睡着了般。
易太傅的续弦,妻丁氏率先注意到他的归来,暗中推了推跪在蒲团上瞌睡连连的易茗星,给她使眼色。
茗星转头瞧见易太傅,突然间冲过去,嚎啕大哭地跪在他脚下,哭喊道:“阿父,是星儿不好,没有保护好阿姊,您打死我吧,呜呜~”
阿兄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而跪坐在老夫人灵柩前的丁氏也不忍心见女儿这般自责,也哽咽了几声对易太傅说:“夫君,您总算是回来了,你可知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吗?差一点咱们母子三人就要无命归乡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月儿为什么会被掳走?”
易太傅虽满腔愤怒,但对面前这个小女儿却始终不忍心嗔怒于她,他将跪在地上的茗星扶起,质问丁氏。
丁氏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问,她掏出绢帕摸了摸眼角的泪珠,呜呜解释着:“当时,咱们一行人行至狼牙山下,那时天色已暗,我吩咐赶车的车夫加快点,可谁知,还未走出狼牙地界,就遭遇了劫匪,那群人一个个提着大刀,凶神恶煞,甚是可怕。”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眼里露出惊恐和劫后重生的庆幸感。
“我为了保住孩儿们的性命,将那些随行带着的几箱财物都拱手让给了劫匪,乞求他们当放我们一条生路,劫匪搬走了几箱子银两珠宝,还是不肯走,他们瞧见了月儿腰间的翡翠玉佩,便想抢过来,夫君你也知道,那是先主留给月儿唯一的贴身之物,月儿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肯将她阿母的遗物交出来。”
听到此处,易太傅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他甚是了解茗月的性子,那翡翠虽说不算个值钱的东西,但因为是她生母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所以断然不会交出来。
他问:“所以呢?所以他们因此掳走了月儿吗?”
“夫君,当时我极力阻拦过,可那些禽|兽般的劫匪欲求不满,他们不仅要钱,还要人,月儿性子刚烈,他们强行将她带走了。”
丁氏说及此事,茗星嚎啕一声哭了出来,“阿父,是星儿的错,阿姊当时执意下马车,星儿没能拦住她,后来她就被劫匪抓走了,呜呜呜~”
这母女俩口径一致,声泪聚下地解释着,她们算准了易太傅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也正因为他对茗星这个庶出的女儿尤为偏爱,所以这件事就并未怀疑她们。
可她们这番说辞经不起推敲,仔细一想便知事有蹊跷,只是听者不愿去推敲而已。
是夜,身为老夫人唯一的儿郎,易太傅是今夜的守灵人。
他身着斩缞,头戴首絰,毕恭毕敬地跪在棺椁前,垂首闭眼,正在为逝去的老夫人诵经。
午夜过后,来奔丧的远方亲戚都离开了老宅,偌大的宅子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夜风穿堂,撩动着牌位前的白烛,烛光下,一个瘦长的身影立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