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不敢再轻易移步:“那沈大人这是要?”
沈夜手肘顶了顶萧弋后脊,让萧弋往楼梯方向走去:“敖族人与中原人皆属我大邺子民,族长萧肇已被圣上赐封‘开国承平伯’,我缉捕罪犯之际,又见忠臣良民无辜被俘,罪犯仍要缉捕,忠臣良民也必然要去解救。”
萧肇也在这当儿顺势抬起双手,往沈夜六斮外侧剑刃上一蹭,绑着他两手手腕的绳索,当即就断裂脱落。
他一个闪身便窜入囚室,便见一众手足安然无恙,而曾经在江夏有过一面之缘的秦大小姐,居然也在这间屋子里。
“萧族长,走走走,咱么快走,有什么话都离开这儿再说!”秦绯不等萧肇发问,就急急地和他点个头,又冲屋里的其他敖人同胞使个眼色。
其他人就都跟约好了似的,齐齐起身,也坚定不移地向族长萧肇颔首,随秦绯鱼贯出屋。
就这样,沈夜说不是挟持萧弋,实际情况却比挟持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带秦绯在内的一众敖人,都跟随着沈夜与萧肇,在全神戒备下与寒江雪无风榭的人马呈对峙之势,一点点绕行楼梯,直至走上夹板。
这会儿海上狂风大作,惊涛骇浪只比刚才狂妄百倍。
暴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划得漫天惊心动魄的大口子,怒浪狂涛激得大船每晃上一下都像要从一侧倒翻。
人只要从船舱里探出脖子,马上就成了落汤鸡,夹板上水漫金山,没有一处站得住脚,哪怕死死抱着桅杆,也随时都能被飓风吹飞。
寒江雪和她从中原带来的人马,哪见过此等飓风海啸的大阵仗,自个儿一个不留神,便要被狂浪卷走,就更不要提什么从沈夜手中解救萧弋了。
而萧肇与他的敖人手足都是自幼生长于海边,无不熟识水性,即使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条件下,也仍能游刃有余。
大船船身上,前后绑着两艘救急之用的小船,萧肇率领敖人手足放小船入海。
敖人族众一个接一个平稳跳落到其中一艘小船之上,沈夜则一手架着萧弋、一手领着秦绯,带同两人跳入另一艘小船。
寒江雪等往生楼众自身难保,只能无计可施地睁眼瞧着萧司非与沈夜及敖人族众一同远走。
“萧族长,稍后见了!”沈夜隔着海面上层出不穷的漩涡汹涌,向前方萧肇的小船,指了指风雨飘摇的远方。
萧肇应是有所回应,但因为风浪实在太过巨大,他说了什么,沈夜这头却是听不到了。
两艘小船犯不着用手划桨,光靠大浪推移,就都在顷刻间离得寒江雪的大船要多远有多远。
岂知万丈狂澜甚是无情,两艘小船前行的方向偏差得越来越多,最后已被卷往了完全相反的海域,谁也再瞧不见谁。
秦绯但凡一张嘴,就会吃到雨水与海水混杂的满口咸腥,以至于想叫也无法叫出声来。
沈夜和萧弋二人把秦绯夹在中间,一人坐在船头一人坐在船尾,拼尽全力地维持着小船平衡,与翻滚的波涛顽强抗争。
怎知这时又一个惊天巨浪从天上拍下,沈夜萧弋秦绯三人所在的这艘小船,一下子就被巨浪拍散,三人于一霎间全都坠落海中。
沈夜奋力伸出两手,在萧弋和秦绯两人就要被漩涡吞噬之际,一手够到萧弋、一手够到秦绯,让他二人一人抱住快浮木,用自己的身躯在两块浮木之间架起座桥梁,硬是没有让三人被风浪吹散。
不知随波逐流漂浮了多久,海上这场是空前绝后的大风暴,终于渐消渐止,狂风散去、暴雨停歇、怒号的浪涛复归平静、太阳重新冲破了的云层……
耗光气力的萧弋沈夜秦绯三人,最终搁浅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岛上。
小岛的浅滩细沙绵软,能够平躺在沙滩上沐浴阳光,对劫后余生的三人来说,不可不谓幸事一件。
秦绯惊魂未定,在大哭一场连翻了几个身后,小脸蛋贴着沙子,竟又沉沉睡去。
萧弋目光幽宁,呼吸平静,寂然地望着天上飘过的浮云,长久没有吭声。
就在他身边的沈夜,原也和他状态相似,像是在这一日的这一时,只要还活着,还能看到蓝天与日光,其余的一切,就都没那么重要。
可再过少时,沈夜却又侧过了身,渊沉的视线,静谧落在萧弋的头上。
再过转瞬,便见他挺起上身,将脸凑近萧弋,线条清晰的下颌缘,就快贴到萧弋的脑门。
天机令(八)
43天机令(八)
甭管沈夜还是萧弋,都是刚从海水中上岸,这时才被阳光普照上一小会儿,身上仍旧半湿不干的,遍粘着绵软的细沙。
沈夜遭遇惊涛骇浪的洗礼,总是梳得一丝不茍的发髻也有些松了,现如今鬓发便多垂了几缕在脸侧,上面的水珠缓缓滴到萧弋脸上,清清凉凉。
沈夜动作太快,萧弋着实没弄明白他这是要干嘛。
沈大人的身躯,瞬间挡住了萧弋眼前的光线。二人此时离得太近,从萧弋的角度,只能瞥见沈夜脸部四分之一的轮廓。
萧弋的视线略微涣散,沈大人的唇角和下颌,在萧弋眼中影影幢幢,亦真亦幻。
萧弋忽然感觉太阳穴发胀,可刚想要晃两下脑袋,就听沈夜严令道声“别乱动”。
没办法,谁教沈大人的话总能教人闻风生畏呢,萧弋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了话,躺平的样子何其安详。
只见沈夜的上身伏得更低,几乎就要与萧弋胸膛贴胸膛,但他的视线,仍旧没从萧弋脑袋上移开。
还在寒江雪船上的时候,萧弋就没有束发,这会儿一头湿漉漉的青丝便凌乱地披散开来,脸颊有之、肩颈有之、身前脑后亦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