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汐不明白他收下这赤玉是为何,一来他明知她素来不爱戴这些玉石金器,且他亦并?非喜好奢华之人;二来那杨大人显然是有求于他,然碍于面子,他不便自个儿出面,便推脱染了风寒,只令自家夫人来应场。
见她久久未应,裴行之猜出了她的?心?思,温声笑了:“杨仲文此前奉圣上之令要修建章湄江堤坝,本?为期两年,然现下已过了一年三个月,却仍毫无进展,你道为何?”
“还能为何?修建堤坝一需银两,二需人力。从朝廷拨下的?饷银被层层审批之人拿去了大半,真正到杨大人手里想必已没了多少。他手里没钱,别人又怎肯为他做事?”
“非也,”裴行之微微扬唇,“章湄江堤坝修建的?饷银从国库出来后,乃由裴家军直送至杨仲文手中,本?王可一分亦不曾贪。”
慕汐蹙眉,“他既有钱,又有人,为何过去这么长时间却毫无进展?”
“章湄江土质松软、河道情况极为复杂,且雨季很长,修建难度不亚于要本?王三个月内攻下昌炎都城。”
连裴行之亦这般说,慕汐可以想见其难度究竟有多高。
顿了顿,慕汐又道:“论你的?性子,他纵是不求你,你亦定会帮他才对。”
裴行之闻言,怔了下,方意味深长地笑了,抬眸望着她道:“论我?的?性子?汐儿倒是很了解本?王。”
“”
眼前人的?脸霎时染了一抹酡红,裴行之揽着她的?腰,轻轻把她往自己身上一侧,柔声道:“为何不说话??”
慕汐思绪快速流转,她低了眉,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些?,方道:“你待我?虽算不得?多好,可对百姓且还是说得?过去的?。若能修好堤坝,一来有助于朝廷稳固,二来于上下游的?百姓而言,亦称得?上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她后面的?话?裴行之听不进几?分,然前面那?句倒深深刻进了他脑海里。
男人浓稠的?眸子里映出她微酡的?脸,裴行之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自鹤州之后,他鲜少能这般与她平和?说话?的?时候。尽管他很清楚,这一切也许皆是她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而做出的?表面功夫。
蛇的?花色愈是鲜艳,其毒便愈是猛烈。可纵是这般,裴行之仍心?生欢喜,控不住自己要沉沦其中。
顿了片刻,裴行之笑得?耐人寻味,“你说,我?怎样待你,才算得?上好?”
慕汐闻言,抬眸无所?畏惧地看着他道:“至少,不强迫我?。”
“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可我?不爱你。”
“有一个词,叫日久生情。”
慕汐直言不讳:“久必生恨。”
男人笑得?凉凉:“没关系,至少你眼里还有我?。”
纵然里头全是恨,也好过眼瞧她投入他人怀抱。
慕汐语噎。
她早该知晓,她若能劝得?动裴行之,他们之间亦断断不会到如此地步。
一时间,马车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裴行之原不愿先开口,可他亦明白,倘或他不主?动,她直至回了府,也不会再多说一句。
缓了半晌,男人复而回答她方才的?问题,“章湄江修建难度高,常人无法完成。然有位叫容江的?居士,对治理河道、修建堤坝很有一手。杨仲文若能请得?到他出山,必定事半功倍。只那?人性子古怪,他若不肯现身,你纵是把告示贴满天下,亦未必寻得?见他。”
慕汐登时了然,道:“你能请得?了他出山。”
裴行之闻言,轻笑着敲了下她的?脑门,“聪明。容江欠我?个人情。我?纵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亦必定前往。”
正说着,马车缓缓停下。
裴行之牵着她回浮夷轩用过午膳后,慕汐正欲回房歇个中觉,男人及时拉住她,朝置于盒里的?赤玉抬了下颌,温声问:“你还没回我?,你想要什么样的?首饰?”
见他这般执拗,慕汐唯有思量片刻,道:“我?喜欢迎春花,要做步摇还是别的?,你且看着办。”
得?到想要的?答案,裴行之这方满意地放她离开。
甘沉沦,影子随
遥夜沉沉,蛙鸣声此起彼伏。
浮夷轩内曲折回廊,矗立在墨色的苍穹底下。虽已?是初春,然夜风打在身上仍有丝丝寒意。裴行之?沐浴过?后,方?轻手?轻脚地来到偏殿外。
他的脚步虽轻,却也惊醒了在外头守夜的嬷嬷。
来人一见他,慌忙垂首跪地,胆颤心惊地道:“参见殿下。”
隔着门?,裴行之?也能瞧见里头灯影摇曳,潋滟温柔。他心下微荡,敛起声线低低地问:“里头剩下的那盏灯是你留的?”
嬷嬷忙道:“是娘娘命老奴留的。娘娘说夜色霜浓,若殿下过?来无半点光亮,恐会滑脚,便特让老奴留下一盏。”
她还?记得。
此番把她的寝殿安排在浮夷轩果真是对了。
裴行之?心生?欢喜,挥挥手?令嬷嬷退下后,方?轻轻地推开房门?钻进她的锦被里。
见慕汐微抖下肩膀侧身躺在里头,裴行之?便知?她并未睡着,他轻笑?一声,长?臂一揽便将人搂进怀里。
她淡淡的体香蹿进鼻腔,把他整日下来的疲倦霎时驱散。裴行之?撩开她的长?发,把脸凑到她白?皙的后颈上蹭了蹭后,那宛若山涧溪泉般清润的嗓音缓缓响起,“想什么呢?为何这般晚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