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竹的声音平静而悠远,对着他说话,不再期期艾艾。他可以想到她水样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还有一星半点的羞涩,就像当初初见的模样。她跟在他的身后走,走错了方向,却并不害怕。
“昨晚,爸爸和农民伯伯喝了农家自酿的高粱酒。他说很久以前在黑龙江当兵的时候喝过,这滋味几十年不变。他说你的酒量很好,惯能深藏不露,虽然喝的耳根红了,其实是不会醉的。何之轩,我竟然不知道。”
何之轩还是笑着:“还有很多事情你是不知道的。”
“没有错,何之轩,你能给我机会改过自新。”
“方竹,你总把事情想象得这么严重。”
“不,没有,何之轩,有些事情是我想错了。这些天陪着爸爸,我才发觉爸爸多么希望有我这个女儿在身边陪着喝酒、下棋、旅游、和老朋友老战友见面。我以前都不知道。前几天在北京,他看老战友的时候,那位伯伯说我长得像妈妈,他高兴得眼圈都有点儿红了。我现在除了被人家夸我长得像妈妈,实在乏善可陈。何之轩,我差你这么多。”
何之轩把手张开,贴在温暖的玻璃上。这样从头到脚,都沐浴在阳光里,是一种睽违已久的温暖。好多年前,她在qq上用直率的话,告诉他她的感情苦恼,他看着那些透出青涩的肉麻的语句,也有这种别样的温暖。
“许多事情是我想的太过了,做的太过了。何之轩,我去看了爸爸妈妈的墓碑。我向他们忏悔,真的真的对不起他们。我感激他们,我这一辈子能做的,就是——”
她在沉吟,也许是害羞的。何之轩唇角上扬,等着那个多年前一往无前的方竹,再次对他说同样的话。
“就是,何之轩,我会好好爱你的。”
他叫她:“方竹。”有低沉的余韵,可以叫到她的心里。他们都在回味。
他说,“有空多和杨筱光通通电话。”
方竹说:“请你多帮她。”
这样一个人,连她的朋友都是可以关顾的,没有什么不能依靠的。方竹握着手机,仿佛就能握住他的心。
此去经年,幸好一切未变。
vcr在何之轩的主导下,很顺利地得到潘母和老李的认可,潘以伦的经纪人更加求之不得。再开沟通会议时,老陈问:“是不是需要告知潘以伦?”
何之轩望一眼杨筱光,杨筱光说:“先拍吧。”
大家都明白意思了,接下来的就是实际行动。凑巧的是电视台在周三多加了一期拉票特别节目,正好可以放这样一段vcr,让本来欲在总决赛上放的片子提前向公众展示。
老李忐忑,不住追问杨筱光何之轩,会不会再出纰漏。潘母必然也是担心的,杨筱光只得通过老李安慰:“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一次一定不会出纰漏。”
这回说话时候,老李的女儿李春妮也在,她在vcr里露了一个小脸,是何之轩的意思。她向她的同龄人们描述出一个关爱小辈的大哥哥形象的潘以伦,一定能感动小粉丝们。
李春妮狐疑不定地打量着杨筱光,突然就对她说:“为什么你不对记者说你们根本没有谈恋爱呢?”
老陈也看住杨筱光了,老李赶忙要女儿住嘴。
杨筱光一愕,垂首,老陈后来找她嘀咕:“如果你开一个口,说记者诽谤,也会有不错的效果,毕竟目前没有人表示对这一系列事件负责。”
杨筱光没有接翎子。
何之轩正看好毛片,叫住老陈说:“这两段都不错,帮电视台那儿按原计划剪辑,今晚赶出来。”
老陈叫苦不迭,杨筱光得以解放。
她和潘以伦又恢复了每日的短信传书,依旧是关于衣食住行的琐碎事件,仿佛是要藉此忘却之前心里的障碍。他们绝口不提那天晚上彼此间快要坦陈出来的无奈。
杨筱光对潘以伦说:“真的,我建议你以后开间点心铺子,现在性价比高的点心铺太受欢迎了。大众点评网里高级连锁餐饮店分数都要高。”
潘以伦就答:“我听你的,你说铺子叫什么?”
杨筱光说:“人家叫午后红茶,我要叫梦到内河。”
“别人会以为是咖啡馆。”
“有腔调吧!”
他们晚上在各自的床头,听了那首《梦到内河》,第一句歌词叫“你叫我这么感动”,杨筱光反复吟哦,你叫我这么感动。
她想,让她这么感动的潘以伦,看到周三的vcr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对住那一部分的虚假。他一直这么真实地面对她,她却编造了虚假的东西给他,虽然是帮助他的。但她竟能预期到他的反应。
偶像在歌曲里头唱到“当初的温馨举动,拿来做分手的庆功,令我筋竭力穷,自那日遗下我,我早化做磷火,湖泊上伴你在发梦”。就怕一切都成梦境,他们之间的摇摇欲坠,也许就差一个名正言顺的缺口。
杨筱光的胡思乱想,从未如此刻这样激烈。幸亏晚上有方竹和林暖暖两位好友给她讲电话解闷。
她想,她们是风闻了些东西的,都体贴地不深问。林暖暖十月要结婚了,依旧磨着她做伴娘,方竹现今的身份,是当不了伴娘的。
杨筱光打点精神说笑话,她说:“开玩笑哦,才一个月不到,我哪里能瘦到穿小礼服做一个窈窕伴娘。”
林暖暖说:“不管不管,我有化妆师帮你。”
这世界上总能有化腐朽为神奇的东西。
她又致电远在东北坝上的方竹:“你再婚要不要我做伴娘?”
方竹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就小弄弄了,不让同志们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