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荑说出口的话,从明面上听来只是一句单纯的疑惑,但易北洲却仿佛听见了,他们之间的裂痕遽然扩大的声音。
在这一瞬间,易北洲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他低声急促道:“如果仅仅只是荷尔蒙导致的一时心动,当然不需要付予坦诚!可是,如果想要再进一步,只有坦诚,才能让我们心意相通。”
一段话说完,他紧紧闭上了眼,复又睁开,眼中似乎平静了些许:“对不起,我刚才冲动了,但我仍然想说的是——”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残忍的笑意:“我是个负责任的人,对人对己都是,如果我们到了今天这个关系,之间仍旧无法做到坦诚,那么,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毕竟,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同担风险、共度命运”的。”
他明明说着如此决绝而
残忍的话语,但在他的眼底,却那么难过,那么伤心,好像被胁迫的人是他一样。
从江归荑来到西京基地以来,她见到的易北洲通常是冷静自持的,虽然在那冷静的外衣下,有时会流露出对她汹涌而至的感情一角,但他始终没有暴露的,是他在这段感情中暗藏的忧虑,毕竟,他终究是为基地负责的执政官、为华夏负责的军人。
原来,在这段感情上走钢丝的,不止她一人。
几秒后,江归荑开了口:“为什么不能等我恢复记忆?”
易北洲苦笑了一声:“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起来吗?”
江归荑沉默了。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易北洲的飞机降落在这片荒野,仅仅过了几秒,易北洲就率先出现在了飞机舱门口。
下一秒,他们的目光相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他们的动作却是相同的。
短短几步距离后,他们紧密相拥在了一起。
荒野上的风声仿佛都静止了,飞机的引擎声也渐渐熄火了,荒野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他们能听见的唯一声音,是对方胸膛中传出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热烈而真挚。
直到——
江归荑听见,易北洲在她耳旁有些迟疑地问起:“方才,我从飞机上往下看的时候,似乎看见了一只体型很大的藤蔓状变异种,你也看见了吗?”
易北洲心中的疑问还有很多,他想问为何联合政府的飞
机会坠落在离西京基地如此近的地方,他想问是不是因为那只变异种阻扰了飞机的航行,他想问为何那只变异种没有伤害她……
然而,所有的问题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在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看见,江归荑的脸色变了。
紧接着,江归荑快速答话道:“什么变异种?我没看见……”
这听起来,实在太像一句敷衍或掩饰了。
易北洲的眼神沉了下去,似乎闪过了一分失望。
不知出于怎样的冲动,他放开了江归荑,将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下来的秦粒叫了下来,将江归荑托付给他,就转而去安排救援工作了。
江归荑微微叹了口气:“那只变异种,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它就是在末世之初困住你的变异种吧?”
江归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她的眼神却给出了答案。
易北洲犹豫了几秒,仍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只变异种,究竟与你有着怎样的关系?”
江归荑长呼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几分解脱的笑意:“你已经怀疑了吧,华夏生命科学研究所地处西京市华清路,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易北洲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平静道:“可那毕竟只是猜测,我想要你的坦诚,我想要得到真相。”
江归荑微笑道:“这就是真相,众生畸变和我父亲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清晰地听见,易北洲的呼吸一窒,但她话语不
停,接着说道:“我曾梦见过我父亲所在的实验室,他的实验对象,是一截乌黑的触手。”
易北洲地嗓子有些发紧,道:“那只变异种,是你父亲吗?”
这次,他却等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不,他是我哥哥。”
紧接着,江归荑话锋一转,轻描淡写道:“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你是否能接受这一切?如果你无法接受,我们也自然不能继续下去了。”
江归荑摊开手,脸上的表情无比无辜。
但易北洲此前的威胁和试探却已经完全被她照原样踢了回去。
望着易北洲脸上的震惊表情,江归荑耸耸肩,微笑道:“现在是不是觉得,不坦诚未必是一件坏事?一旦坦诚,我们可就再无在一起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