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丞一怔,但直觉这不是最紧要的,他安抚西门叫她冷静,问出什么事儿了。
西门把昨晚之事迅速说了一遍,方丞沉默,他跟林家班为了接收方便考虑,用电台传递的信息透明直白,一目了然,若被检举,几乎没有丝毫辩解的余地,着实是可以置他于死地的杀手锏。
他心知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但看音音脸色发白,怕她再次受惊,安抚说:“别慌,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不然你这一程子动不动就心事重重又是为什么。”
话刚落音,电话声突兀地响起了,黄春打来的,说:“三爷不好了,早报您看了吗?少奶奶她……”
黄春难以启齿:“少奶奶登报发启事,声明婚约无效,与您断绝关系。”
方丞和西门音对视,明白是戈亚民登的!
西门现在无暇揪心这一桩,她说:“外面那个帮工来这儿的目的不只是监视,而是物证的备份。”
她刚才乍见校役时有点乱了方寸,想当然以为是戈亚民派来监视她和方丞的,可如今冷静下来才意识到——戈亚民是何许人,动用‘钉子’难道就为了情情爱爱这种小儿科的原因?不,过去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那么只有一样东西值得他如此钻谋,那就是物证的备份!
当初连自己都能在第一时间料到方丞会留备份,像戈亚民这种走一步算三步的人,会料不到吗?
方丞沉吟,他和西门此刻的判断并不相同,同为男人,尤其两人行事如此之像,他直觉戈亚民此举另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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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密布,天空低得几乎要压到香山上。
方音墅此时寂然无声,帮工们不在了,西门音也走了。二楼书房的门关得严实,方丞坐在桌前查看西门音临走时留下的一卷纸,上面记录着苏韧案涉案证人受审的过程,其中包括苏明珰每次受审的过程、以及肃奸委员会每一次针对苏韧案执行任务前的决策,这是戈亚民提供给西门的,上面有被钢笔圈过的要点,西门之所以没有销毁这些东西,是用来偶尔回过头梳理和分析案情。
西门现在要用这个反制戈亚民。她今天上山的初衷就是商议此事,只不过被那个帮工的出现打乱了节奏。
黄春敲门走了进来,他一面进门一面脱手套,显是刚从山下来:“三爷,您找我。”
方丞说:“我们的计划需要调整。”
黄春不意外,静等吩咐。
但三爷没有直接说下文,而是兀自靠在椅背上沉吟着,过半晌忽然问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黄春,真有男人会逼着女人爱他吗?”
黄春情路坎坷,在感情问题上是有发言权的,他曾结识一位名门闺秀,整整恋爱五年,后因门第原因黯然分开,之所以目前二十六七了还单身,就是那次伤着了,发誓要出人头地给前任瞧瞧。他言之凿凿:“不会,除非地痞流氓。”
方丞看向海东,海东更是摇头,他比大黄狗都忠厚,小时候由师傅做主定了娃娃亲,对方后来害病没有长高,至今仍是十二岁时瘦小的身量,抗战期间赶到重庆打算成亲,结果害了痨病没结成,天天在荣军医院养着,对方爹娘不愿连累海东,主动提出退亲,结果海东不干,一直苦等。
方丞沉默了,整个人仿似陷在了那深阔的椅子里,一手撑着头,疲惫地闭着眼,海东是个棒槌,永远奉行的就是他师傅教他的那句‘与人为善吃亏是福’,在重庆时海东常常和他唱反调,有时候事情遇到难解难分时他也听几回劝,用那‘吃亏是福’去尝试,竟也破局数次,而戈亚民的事情上,当初自己如果听海东的劝,不急功冒进,或许也不至于出现眼下的被动局面。
他喃喃说:“我大意了!”
黄春不解,朝他看过去。
“十有八九,林家班的密电不是戈亚民破译的!”方丞说。
“那是谁?”
“他母亲,黎向权。”
黄春一怔,他脑子极快,立刻明白了:“他们是冲着西门背后的那件事来的!”
那就糟了。戈太太绝不是一个人的力量,他们那样的势力,背后是成股的政治力量和庞大的利益共同体。他们如果觊觎上西门背后那件事,就绝不会允许旁人坐收渔翁之利,那么三爷头一个成为眼中钉!
黄春的心提了起来,说:“既然破译了密电,一定也知道了咱们月底出走的计划,他们怎会容咱们把西门带走?”
海东更担心的是三爷,问:“他们会对三爷不利吗!”
黄春摇头:“他们要杀三爷,戈亚民第一个不会答应,他既要仕途也要爱情,一旦三爷死于他母亲之手,西门只会把他们全家当刽子手,那么他和西门也便不可能有未来!”
海东看向方丞,方丞没有言语,依旧疲惫地闭着双目。
黄春继续道:“只凭戈太太自己是拿捏不住戈亚民的,不然她也不需要通过西门去干涉那段感情,但现在不是感情问题,而是身家利益和政治站位,所以戈亚民现在面对的已经不是他母亲一个人,而是某个庞大的群体势力,由此他不得不被推着走。所以,我猜他和他母亲做了交换。”
海东问:“什么交换?”
黄春答:“他保证留下西门,同时他母亲也要保证不杀三爷。”
事到如今,方丞若说不后悔那就是嘴硬了,海东早劝过他,认为他胜算那么大,不必跟戈亚民硬碰硬,他那时醋意大发哪听得进去,将戈母这头母狼引入局中,如今自食恶果。
“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