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寺门的人都在传,老日抓走李慈民还砸了他黑墨胡同的汤锅,是摊为艾三的人弄死四面钟老日岗哨那件事儿,跟李慈民他那个孬蛋儿子有关联。谁知真的假的,但李慈民那个孬蛋儿子,在老日进城之前跟着艾三窜了这倒是真的。别管真的假的,反正被人们都看好的黑墨胡同口跟儿,李家的胡辣汤是喝不着了,好这一口的人都觉得有点可惜。李老鳖一的心里也在一个劲儿地打鼓:不应该啊,黑墨胡同那个地儿是块风水宝地,不应该出这样的事儿啊?
就在李老鳖一越想越别扭的时候,听见院子里传来有人跟鹩哥说话的声音。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李老鳖一撩开门帘一瞅,是章兴旺在逗树枝上挂着的鹩哥。
“它不会说恭喜发财,我还冇教它。”李老鳖一冲章兴旺说,“进屋坐吧,我正有事儿要问你呢。”
章兴旺:“恁巧,有事儿要问我,啥事儿啊,爷们儿?”
等章兴旺进到屋里坐稳当之后,半晌不见李老鳖一吭气儿,瞅着眉头紧皱的李老鳖一,章兴旺问道:“你老不是有事儿要问我,咋又不吭声了?”
李老鳖一慢慢把脸转向章兴旺,问道:“我想问你一件事儿。”
章兴旺:“啥事儿?你问。”
李老鳖一又不吭气儿了,俩眼瞅着房梁发着呆。
章兴旺:“咋?有啥不好开口的吗?”
李老鳖一:“不是有啥不好开口,是我有件事儿冇弄明白。”
章兴旺:“啥事儿啊?”
李老鳖一把目光压房梁收回,俩眼紧盯着章兴旺,问道:“黑墨胡同口跟儿,李家的汤你喝过冇?”
章兴旺:“冇喝过,咋啦?”
李老鳖一:“说句实话,那汤真好。”
章兴旺:“我也听说不孬。”
李老鳖一:“那位置也好啊,守着以前的信昌银号,是个招财的地儿,可我就不明白,恁好的位置,恁好的汤,锅咋就被老日给砸了呢?”
章兴旺:“不是都说,李家汤锅被砸,是缠搅(与……有关)四面钟老日被人搦死的事儿嘛。”
李老鳖一微微摇着头,带着思索说道:“我咋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章兴旺:“啥蹊跷?”
“啥蹊跷我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但这里头一定有蹊跷。”李老鳖一往前欠了欠身子,说道,“你想想,即便是四面钟站岗的老日,是被艾三那一伙人搦死的,如果冇人跟老日过话,老日又咋会知的?老日咋就那么肯定,李慈民他儿跟艾三是一伙的?”
章兴旺:“我当你要问我啥事儿,你老真是操不完的闲心,管他是不是艾三那一伙人干的,咋?你老还想当一回包公不成。”
李老鳖一翻了章兴旺一眼:“你说的这是啥话,当包公也轮不到我啊。”
章兴旺:“那你老心思这么重弄啥?”
李老鳖一眯缝起眼,思索着说道:“我有所不甘心的是,我还冇遇见过这种事儿,虽说我不是风水仙儿,但是,只要我觉摸着的不孬地儿,都能得到好的应验,黑墨胡同口跟儿那个地儿支汤锅,不应该发生那样的事儿啊……”
章兴旺:“黑墨胡同口跟儿那个地儿支汤锅好吗?就摊为守住个倒闭了的信昌银号?我咋不觉得那个地儿有多好,如果真的是风水好,那个信昌银号咋会倒闭……”
李老鳖一:“你毛太嫩,信昌银号倒闭跟黑墨胡同的风水冇关系。我问你,北宋的祥符城风水咋样?风水要是不中,赵匡胤是个傻孙啊,他能把都城安置在这儿?咱的先人能压耶路撒冷窜恁远的地儿,窜来祥符做买卖,那不是吃饱撑的?”
章兴旺:“北宋不是也完球蛋了吗?”
李老鳖一:“就是因为风水太好了,才遭人嫉恨!从古到今,都是风水好的地儿才打仗,要不说中原是兵家必争之地,得中原者得天下,老日个卖尻孙就是冲着咱祥符这块风水宝地才来的。”
章兴旺:“那你跟我说说,黑墨胡同里的信昌银号是摊为啥倒闭的呢?”
李老鳖一:“摊为啥倒闭,说到底还是摊为老日侵略咱,民国二十年‘九一八’事变后,国内到处在抵制日货,银钱业放贷对象多被封存冻结,江浙一带有实力的财团都窜到内地来了,跟咱本地的银钱业争市场,导致信昌银号倒账积累,资金周转失灵。咱祥符的银钱行当里,能占据主导地位的,只有农工银行、交通银行和背后势力大的同和裕银号,信昌银号在这种环境里一直硬撑着,到民国二十二年,信昌银号发生挤兑时,已经亏空了十万余元,又在几天内储户提款高达三十多万元的时候,不得不求助同和裕银号助一臂之力。同行是冤家,同和裕正巴不得信昌银号早点完蛋呢,以种种理由坐视不救,民国二十二年十月十二日,信昌银号不得不宣告停业。记得那天,我在黑墨胡同口跟儿,瞅见信昌银号贴出了停业告示的时候,储户们一片哀嚎怒骂,有个娘们儿哭得都背过气去,啥用?哭死也冇法儿,要骂就骂老日,不是卖尻孙们打到咱的门里,信昌银号咋可能倒闭?所以我说,风水太好是把双刃剑,招呼不好还会拉倒自己。”
章兴旺:“怪不得,李慈民就是冇招呼好,把自己拉了一下。”
李老鳖一:“归根结底,还是卖尻孙日本人干的好事儿,他们不来,咱祥符城可安生,该喝汤喝汤,该吃馍吃馍,虽说日子冇北宋那么得劲吧,慢达似游(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过日子,吃喝不愁就中,他们一来可好,连汤锅都给砸了。”
章兴旺:“那你说说,黑墨胡同口跟儿那个地儿,还能不能支汤锅?”
李老鳖一:“咋?听你的口气,是不是打算步李慈民的后尘,在那儿支汤锅啊?”
章兴旺:“我就是随便这么问问。”
李老鳖一:“我只能告诉你,支汤锅跟开银号从某些方面来说是一样的,不管好孬都存在风险,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就看你守不守规矩,我理解的这个规矩,不单是指你的生意,最主要是你的品行,这可不只是支个汤锅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