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慈民汤锅被砸,人被老日抓走的消息,不到几个时辰,清平南北街上的人就都知了,各种说法、各种猜测都有,在众多的说法和猜测里头,众人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和艾家有关,四面钟上站岗的老日是被谁搦死的?李慈民那个孬蛋儿子又是跟谁窜的?人们的说法和猜测不无道理,根源都有可能在艾三那里,如果真是这样,黑墨胡同口跟儿支不支汤锅事小,能不能保住李慈民的那条命事大。
临近晌午头,马老六正准备要收摊的时候,章兴旺压清平南北街北口,晃着膀子走了过来,坐到了马老六的汤锅前。
章兴旺:“来碗汤,老六。”
马老六:“你咋这会儿来啦?这吃的是早起饭还是晌午饭啊?”
章兴旺:“瞅你这话说的,啥早起饭晌午饭,有口饭吃就不孬了。”
马老六一边盛汤一边问道:“听说右司官口的杂碎汤锅生意也不中了?”
章兴旺:“胡辣汤锅的生意都不中了,杂碎汤锅的生意能中?我今个都冇出摊儿。”
马老六把盛好的汤搁到章兴旺面前,说道:“你听说冇?”
章兴旺:“听说啥啊?”
马老六:“黑墨胡同李慈民的事儿。”
章兴旺:“黑墨胡同啥事儿?”
马老六:“装迷瞪不是。”
章兴旺:“装啥迷瞪,我真不知啥事儿。”
马老六:“真不知?”
章兴旺:“谁知谁是妞生的。”
马老六:“我跟你说,老日把李慈民的汤锅砸了,把他人也抓走了,你不知?”
刚端起碗要喝汤的章兴旺,把汤碗停在了嘴边,抬起脸瞅着马老六:“真的啊?”
马老六:“啥蒸的煮的,咱这一条街的人都知,你都不知吗?”
章兴旺惊讶地:“乖乖,你不说,我可是真的不知……”
马老六:“我听说,四面钟上那个站岗的老日被搦死,就是李慈民那个孬蛋儿子,跟着艾三一块儿干的,刚刚,老日还把李慈民的家给抄了。”
章兴旺瞪着俩眼,癔症了片刻,说道:“小鬼的胳膊——麻缠(麻烦)。”
马老六:“这一回可不是小鬼的胳膊麻缠,是老鬼的胳膊大麻缠。”
章兴旺:“啥,啥老鬼的胳膊啊?”
马老六:“我不是说了嘛,大麻缠,搞不好会要了李慈民那条命。”
章兴旺:“不会吧……”
马老六:“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是我说他,汤锅支在哪儿无所谓,汤是好是孬也无所谓,把命丢了划不着,你说是不是?”
章兴旺瞅着马老六的脸,说道:“我咋觉得你有点幸灾乐祸啊?是不是人家都说,李慈民的汤比你的汤好啊?”
马老六:“好咋着,不好又咋着,人冇了,汤再好也白搭。”
章兴旺叹道:“唉,都说李慈民的汤不孬,这下可好,我还冇去尝一碗呢,就冇了。”
马老六:“有多好啊,我才不信。”
章兴旺:“你又冇尝,你咋不信?”
马老六:“尝不尝就那么回事儿,就跟人一样,别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物件都一样,只不过形状有差别,跟咱做汤是一个道理,作料都是那些物件,我就不相信,他李慈民的汤比我马老六的汤好喝到哪儿去。”
章兴旺:“你这说得不对,物件都是同样的物件,关键在物件的搭配,就跟去药铺抓药一样,物件都是那些物件,啥样的大夫开出啥样的配方,这才是学问所在。要不当年宋徽宗把严嵩给他的胡辣汤配方称为‘御汤’,学问都在配方里。”
被水困在凹腰村的时候,章兴旺说过“御汤”这一板,被艾三骂了个狗血淋头,艾三说严嵩压根儿就不是宋朝人。艾三是国军的军官,就算说得不对,章兴旺也不敢反驳,面对马老六可就不一样了,他对历史都是白脖(外行,多为贬义),说啥是啥。
马老六:“不外气地说,俺家的汤锅就是俺爷传下来的,再往祖上查几辈,冇准就是严嵩那个‘御汤’的配方。”
章兴旺:“明个我也弄个配方,支口胡辣汤锅,也说是祖上传下来的配方,‘御汤’不‘御汤’无所谓,只要喝家比你的多就中。”
马老六笑了,笑容里带着鄙视说道:“你就吹牛逼吧,反正也不收费。”
章兴旺正着脸:“笑啥笑,吹啥牛逼,我可是说真的,真支个胡辣汤锅。”
马老六:“你支个胡辣汤锅呗,咱俩挺头,瞅瞅到底谁的汤是‘御汤’。”
章兴旺:“中,我要是把你给挺败了,你可不兴像骂李慈民一样骂我。”
马老六满不在乎地,冲着章兴旺笑着骂道:“卖尻孙,咱俩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