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被老太监甩过鞭子,她也曾被药铺的掌柜打过掌心。锦衣玉食千娇百宠的日子本来就像黄粱一梦,唯有自己一枪杆子一枪杆子打下来的江山才是真真切切的。
阿黎比谁都懂。
玉家兴转过身,将手上煨热了的衣服披在她肩头,系好她颈间的细绳。
他动作温柔,如待珠宝,阿黎目不转睛地看他火光下的脸,目光偶然流连到他没有穿衣的胸腹,却没有避开。
她的肆无忌惮让他指尖发麻,玉家兴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许看。”玉家兴轻声说。
阿黎的睫毛在他掌心里忽扇,一下下的,从指尖儿一路痒到心间。
在他的手中,她乖乖任凭他捂着眼睛,挣也不挣扎,乖巧得惹人心怜,身上的里衣只是虚拢着,连细绳都不好好系。玉家兴的目光掠过她雪衣柔肩,一瞬的心悸。
“把衣服穿好。”他若无其事转身,从石头上拿起一串烤得焦香扑鼻的鱼,递了过来。
阿黎眼睛一亮,鱼味清甜,外焦里嫩,每一口都似在舌尖上化开。
玉家兴眼带笑意:“我好不好?”
阿黎吃人嘴短,自然点头。
“在镇魂井里带了点心,知道你怕饿还给你烤鱼。”玉家兴颇为郑重,“体贴入微,善解人心。比那个就会钉棺材惹麻烦的毛小子,强多了,是不是?”
她先是笑,想起“只会钉棺材”的谢二,又渐渐沉默。
城中城巷道里别过,不知道谢二此时有没有追到春榆和石云飞,是解开了,还是加深了对他们的误解。
除了谢二,她还在记挂遗失在护城河里的通天鼎。
“师父最后的时刻还在百般叮嘱,让我一定要找到通天鼎。即便现在密室之谜已经解开,我还是一定要将通天鼎找回来。”
玉家兴点头:“我救回你的时候已近天黑,不利于潜水。咱们暂且过一晚,等明日天亮光线更好,我再泅水帮你找回。”
“虽然城中城之谜已经揭开,密室里是什么情形我们也看见了,”阿黎沉吟,“今年七月过后,密室关闭,还要再十二年才能开启。”
“既然密室不能被开启,那通天鼎自然没什么用了”
“但我总觉得,通天鼎的作用不止于此。石云飞的目的,也不仅仅是和我们一起下到城中城,找到密室。”
城中城的密室,是一座城墙中央的悬空阁。悬空阁里只有四大家族多年来搜集的古董奇珍,并没有三百万两白银。为什么石云飞却会口口声声说密室中藏有白银,迫不及待地找寻呢?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们一直以来忽略了的?
除此之外,密室的其余传闻也值得深思。城中城里的每一步,几乎都需要四大家合力配合,才能解开关卡的难题。
四家合力,才能关关难过关关过。
“如果石云飞想找到三百万两白银,我们在密室里的时候,以他的性格难道不应该是催着我们再四处搜索,想尽办法看有没有其他的暗门吗?”
“但他那个时候选择对我们下毒,迷晕了所有人,带走了春榆。”
如果不是玉家兴阻拦,石云飞还打算挑破谢二的手筋和脚筋。
什么情况下,石云飞会放弃几人之间的协力合作,完全不再给自己留后路呢?
阿黎脑中仿佛有根弦一下子绷紧——在石云飞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
他一定是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才选择带着春榆和半残的谢二走,把其他人一起留在了密室里。
“他连通天鼎都没有跟你争”阿黎继续说,“以石云飞的性格,如果通天鼎重要,他一定会先来拿通天鼎,而不是先去挪谢春榆,先去伤害谢二”
紧迫的时间压力下,人一定会第一个拿起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石云飞不拿通天鼎,是因为他不需要再进城中城,他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是什么呢?”她努力思索。
玉家兴也陷入沉思。被迷针迷晕之前,他手里拿着玉家的传世宝青玉山水玉山,阿黎拿着不死木方印。
而他们醒来之后,无论是玉家的山水图玉山,还是曾家的不死木方印,都再找不见踪影
“有没有可能,我们一直忽略的那些古董珍宝,玉家的山水图玉山,曾家的不死木方印,才是石云飞真正要找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呢?石云飞和颂骨帮勾结,谋划日久,耗尽石家不知多少人力物力,竟是为了这一方可在手里把玩的方印?不死木方印里面有全天星针灸图,阿黎沉吟,难道石云飞真正想要的是这个?可是他要针灸图,又为了什么呢?
夜色深深,圆月高悬。两人还在小声探讨,深林之中却传出狼的嚎叫声,带着久违的野性,悲怆又孤独。
玉家兴在洞口架了一堆柴火,狼嚎声却此起彼伏,似乎越来越向他们靠近。
有火光在此,狼群却不离开。听这一声又一声的低吼,狼群像是在朝他们挑衅啊!
百密一疏,玉家兴环顾四周,打量了一圈洞穴,这才明白过来。
刚从水中把阿黎抱上来时,即将入夜,他们全身都湿透了。为了保暖御风,玉家兴特意挑选了这座山洞。
洞穴不深,也很清爽。洞口处有杂乱的树枝,略深的地方则铺了一层松软的稻草。
玉家兴本以为是哪个猎户所留,还十分庆幸不必再出去捡柴火。现在看来,初时图方便的举动竟为他和阿黎惹来不小的麻烦。
这个洞穴,极有可能是狼窝!
狼群出去觅食,回来时却发现洞穴里有人鸠占鹊巢。他们待在洞中,也许会惹来狼群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