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翼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声,没有必要再刺激小刘了,她的生活已经很痛苦了。
林羽翼轻轻拍了拍小刘的肩膀,给她递了张纸,等到她情绪稍稍平稳,才轻轻说:“小刘姐姐,找机会收集好他出轨的证据,然后去找律师,把房子和钱分了,和温大河离婚吧。你还年轻,又有个孩子,未来的路还很长,没必要为了他作践自己。”
林羽翼不知道小刘今天来告诉她这些事,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愧疚吗?疑惑是其他一些难以言说的原因?林羽翼没有问,她只是以自己的角度,冷静理智地为小刘提出她认为最合适的建议。
小刘抹干眼泪,深深地看了林羽翼一眼。长相上,眼前的女人似乎和十年前的少女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年轻,依旧美貌,依旧清丽,只是那头乱糟糟的短发不见了,变成了披散在肩头的深灰色狼尾长发,眸中的天真稚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的冷静与成熟。
这种幽邃的目光,让小刘觉得害怕,甚至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年纪更小的孩子。她慌乱了好几秒,好不容易稳住情绪,犹豫着,把自己真正的诉求说出声:
“小鸟,他把你哥害惨了,你、你就不想报复他一下吗?我知道,你现在是大人物了,又是写作,又是开公司的,你可以……”
话没说完,便被林羽翼打断。
“抱歉,我没那能力。”林羽翼摇摇头。
报复?她能怎么报复呢?她不是温大河那样的无耻之徒,法律之外、道德之外的事情她不会去做。法律之内、道德之内她又能做什么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要报复,也该是王登高去,关她什么事儿呢?
……
林羽翼房间外的那颗银杏树褪去黄叶,光秃秃地过了冬,终于长出新芽。
冬去春来,小刘又一次联系上了林羽翼。
她这回是打的电话,语气冰冰冷冷,就如见面那天她惨白的脸色一样。她说:“温大河他爸死了,被车撞死了,葬礼就在明天。”
“林小鸟,你要去看看吗?”她问。
葬礼有什么可看的?去了干嘛?
想是这么想,可第二天,林羽翼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小刘给她的地址,开的是刘明的保时捷跑车——她特意借来的。一路上引擎声浪轰隆轰隆,盖过耳膜。
说来也巧,温大河老家在新村西边的中场镇附近,是个无名小村。沿着宽阔的大路开一阵,拐进泥巴小路,低底盘跑车就像碰碰车一般,磕磕撞撞地行驶十来分钟,终于能看见村口。
中间隔着一个蓄满污水的大堰塘,远远的,林羽翼便看见村那边挂满白布。
很显然,温大河这场葬礼办的很大,很浓重。就像小刘和林羽翼说的那般,温大河对别人狼心狗肺,对自己亲爹那是好得没准儿。亲爹被撞的那天,他听到消息,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
林羽翼把车停在林子里,一个人走了过去。
隔老远她就听见随风飘来的哀乐声,鼓锣声,走到村口,门口那几家人院子敞开,能看见里面人影,老的正坐在躺椅上抽叶子烟呢,年轻的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语气乐呵得不行,全然听不出一丝悲痛。
林羽翼隐约听到了“活该”两个字。
“老东西被车撞死,是老天长眼!”有人嘶哑着嗓子吐口唾沫,骂得笑出了声。
啊,果然像小刘说的那样,温家父子在村里的人缘很差呢。
这么个小小的村庄,出一个有钱人不容易,温家父子是被村里托举着走出村子都,可是他家有钱后,是怎样对待村里人的呢?不但没有一点儿反哺村子的意思,反而狠狠压着村里其他人,生怕别人也有出息赚大钱。
这么一个恶人出门被车撞死了,要不是顾忌着温大河,村里人就差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了。借着村民的情绪,林羽翼稍稍一打听,便打听到不少温家父子的恶行。
温家这对父子,可以说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杀人不至于,但放火是真放过。
“我家老宅就是被温老毕登放火烧掉的!当时我才六岁!要不是我爸被熏醒了,抱着我跑出去,我都活不到现在!”
“人虽然没事儿,但我祖祖的房子没了,钱没了!啥都没了!我爸我妈存去城里开店子的钱,全没了!”
“所有人——我们村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放的火,但是有啥办法呢?那年头又没有监控,没有证据,抓到人他不承认啊!”
“何止放火啊,他还偷狗!把村里人的看门狗毒死,偷去卖狗肉!作孽啊!”
“十几年他毒死了三十多只狗,人家好不容易养大看家的狗啊!你说他又不缺钱,做这缺德事,不是作孽是什么?我早说他会有今天!报应啊报应,迟早的事儿!”
没有良心的爹,生出个同样没有良心的小孩,祸害了身边不知道多少人,终于有了报应。
只可惜,富富贵贵一辈子,这报应来得也太晚了些。
看着村民们脸上悲痛又欢喜的笑容,林羽翼叹口气,想到了同样被祸害许多年的王登高,以及……她自己。
温大河父亲的报应已经来了,那么他本人呢?
林羽翼回到小树林里,开上车,轰轰轰踩下油门,径直开进村里,又沿着白布一路往里开,直直停到温大河家门口。
哀乐声很大,但也盖不过跑车引擎轰鸣声,不少人从院子里涌出来,凑热闹般看看是什么人来了。
温家父子在村里人缘不好,来参加葬礼的,都是些逢场作戏的生意人。林羽翼扫一眼,没在他们脸上看到任何真切的悲痛。只有温大河,他脸色惨白,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白胖的身躯像只死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