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见林羽翼,小刘眸中恢复一些神采,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一点点的,等林羽翼走近了,她低声问:“你是……林小鸟?”
小刘的声音弱得像是从嗓子眼儿里吹出来的,吐气如游丝,一丝一毫多余的力气都没似的。
“是。”林羽翼点了点头。
“是王登高的妹妹?”小刘接着问。
“是。”林羽翼再次点头。
“我说呢,”小刘脸上惨淡笑意消逝了些,变得些许亲切,黯淡的眼底漾起期许般的光点,“那天在会议室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眼熟。那天我还听到、听到你叫我小刘姐姐,那时我就认出来了,可又不敢相信,竟然这么巧啊!小鸟、我、我……”
小刘抓紧林羽翼的手,语无伦次。
“这几天,我一直想要来找你,今天终于、终于下了决心,我、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外边冷,我们进去说吧。”林羽翼紧紧握了握小刘冰凉的手,无声叹气,引着小刘往孵化基地接待室走,她隐约猜到小刘要和她说什么了。
“你想说的事情,和我哥有关吗?”林羽翼替小刘倒一杯热茶。
“是,关于你哥。”小刘抱着茶,埋头盯着茶杯上的倒影,目光像是死了一样,声音同样恨恨,“我稍微知道你哥欠债的事儿,他、他是被温大河坑害的!”
“嗯。”林羽翼给自己也接了杯热茶,埋头抿一口,平静地点头,示意小刘继续说。
“小鸟,你是个聪明姑娘。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和你哥分手过后,和温大河在一起了,但、但是!”小刘语气倏地激动,“但是我没有对不起你哥,真的没有!都是温大河!”
“他骗我说你哥辞职回化肥厂工作了,还说你哥经常出差,一年半载都不会回广都,我这才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我、我是要脸的人,小鸟,你知道我的人品!”
要脸……?
林羽翼想到会议室里的那一幕闹剧,无声地叹口气。
小刘姐姐的人品?
说实话,林羽翼对高中的记忆已经很淡了,她连自己的高中同学都不太记得清,更何况没接触过几次的小刘姐姐。
她没有点头,没有摇头,只是沉默地听着小刘继续说。
“温大河他不仅骗了我,还骗了你哥!他害怕我放不下你哥,害怕我和你哥复合,所以才、才想彻底毁掉你哥!温大河他不是人!”小刘越说越激动,喉咙卡住似的连连咳嗽几声,林羽翼急忙帮她拍拍脊背,终于让她情绪稳定下来,继续说,“他明知道垃圾处理厂的事儿,却骗着你哥借钱买下他在广都的鸭圈,他就等着你哥血本无归呢!”
“借钱的渠道是他介绍的,他能是什么好心人?他介绍的那是高利贷啊!”
林羽翼表情依旧平静,握着茶杯的手指却不自觉用力,指尖有规律地在杯壁上轻轻敲击。
从小刘的话语中,她逐渐拼凑出当年的真相。
那一年她读高二,对她来说,这是没什么记忆点的一年,但对王登高来说,这一年却发生了翻天的变化——
先是被恩爱的女朋友甩掉,又被妹妹班上的富二代同学刺激到,痛苦不甘之余,他终于厌倦了年复一年的平淡普通的生活,无比想要摆脱现状,想要挣更多钱,想要让妹妹也有个能发自内心觉得骄傲的哥哥,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
那时的王登高二十一二岁,正是热血沸腾、对未来满怀期待的年纪,像他这个年纪的青年,无论男女,哪个不是踌躇满志,哪个不是志怀千里?只是后来,在时间的消磨下,这些青年男女大多被磨平了棱角,再想不起少年时的梦想。
原本,王登高也该是其中之一,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忘却年少时遥不可及的志与梦。他没有什么文化,没有什么特长,没有什么做生意的天赋,他年轻但急躁,他的知识、他积累的经验远远不够。假若沉淀几年后,他依旧怀揣着对未来的期望与梦想,他或许能够取得成功。
可现实没有给他沉淀的机会,也没有给他忘却的机会。
在急切焦躁的对未来的展望中,王登高中了温大河的圈套。
温大河把鸭场卖给他,他便收下。温大河要他去贷款借钱,他便去借钱,他毫无保留地信任温大河,信任这个认识多年的大哥。
而正是他的这份信任,将他推入万劫不复。
林羽翼抿着唇,没有再喝茶,却感觉嘴里冒着苦味儿。
她从未认真想过哥哥是怎样堕入深渊的,她不愿意去想,她始终在逃避,她只是简单地把他的失败归咎于他的无能。
直到现在,真相劈头盖脸地砸到她面前,林羽翼才终于、终于愿意承认:
王登高不是废物。
他只是一个……有些命苦,有些不幸的普通人。
林羽翼低着头,沉默,默默回味着嘴里泛起的一阵又一阵苦。
或许是她的沉默吓到了小刘,小刘语气再次焦躁起来:“小鸟妹妹,我真不是温大河一伙的!当初我知道温大河坑骗了你哥后,我立马和他闹了分手!”
林羽翼舌尖依旧很苦,但渐渐找到写知觉,她舔舔唇,镇定地轻声道:“小刘姐姐,可是你还是和他在一起了,在一起……这么些年。”
“怪我!怪我当初识人不清!”小刘捂着脸,眼泪一滴滴从指缝里滑落,“我当时太傻了,太心软了,他哄了我一个多月,我、我就忍不住和他和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温大河是个没有道德底线的人,当初你看见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坑害王登高时,就应该预料到这一天——他同样毫无负担地背叛你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