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娘做好饭后,院子里没有陈远山的身影。
她跑去后山看也没人,冬日的天黑得快,她回屋的时候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怕陈祖母担心,不敢说陈远山不在外面,只说他还在打理那几头狼,让他们先吃。
刚让陈祖母吃完,陈远山就推门进来。
“远山哥,快可以吃饭了。”杜英娘使着眼色。
“好。”陈远山虽看不明白,倒是没有多说一句话。
“远山,活计慢慢做,不要累着了。”陈祖母真是觉得自己年纪老了,熬了两夜就觉得身上不得劲。
“嗯。”陈远山低头答应。
杜英娘出去洗碗才知道刚刚陈远山去哪里了,院子里放着一辆小推车,不知是哪里来的,村里就杜木匠家有一辆这个车。
“这是拿了狼换的,杜木匠借我两日。”陈远山端详这推车,只有这轮子不知如何做,一头狼只换来借这车两日。
“啊!”杜英娘还以为一头狼换的,是借的。
“没有这车,明日也背不下三头狼,吃点亏,我们还有两头狼。”陈远山像是安慰杜英娘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惊吓
隔日太阳一早升出来,雪慢慢融化,陈远山又是天亮就出发。
下雪后进山的人就少了许多,又加上这几日时不时有狼嚎,本来胆子大还敢进山的人更少了。
陈远山出了村都不见半个人影,虽是意料中,不过还是心里默默可怜杜英娘,她那兄弟知道了他们会被狼群围捕,他自己害怕情有可原,可是连去村里同传一声都没有,若不是他们命大,只怕连个来给他们收尸的人都没有。
昨夜她害怕得全身都在发抖,身子却没移动半分,硬生生护在祖母身前,祖母看不见大概也能察觉,这才会说出那番话。
陈远山想到这里,停了脚步,微叹一口气,他居然忘了同杜英娘道谢,谢谢她死也不愿丢下他们。
这种没有血缘关系却能共生死的感觉很奇怪,不过很温暖,世间对他的好太少。
陈祖母叫住了忙碌收拾得杜英娘,递给她一双鞋。
“这是祖母纳的鞋底,英娘缝下鞋面就好。”陈祖母眼睛看不见,这鞋底一针一线慢慢摸着缝出来,想当年她一天能纳两双,现在好几天了才做出一双。
“祖母这是给我的,您让我自己来就好,这针扎手可疼呢。”杜英娘居然没发现陈祖母帮自己缝鞋,她这是该有多粗心。
“做了大半辈子,眼睛看不见这心里看得清。祖母不就是怕你担心,这才背着你缝。”她整日都是躺在床上,等他们睡着了才摸着起来缝几针,白日陈远山进山,杜英娘忙前忙后,她也喜欢深夜里听两个孩子轻轻的呼吸声。
这是她仍挣扎着不去见阎王的念想,可惜不能等到看到陈远山娶妻生子了。
“祖母你真好,你要长命百岁,英娘永远伺候您!”杜英娘在陈祖母身上感受到了许久不曾受到的母爱,这也是她唯一敢在祖母面前露出几分孩子天性。
“哈哈,祖母也想长命百岁。”陈祖母笑着拍了拍杜英娘。
“祖母狼皮值钱吗?”也不知道陈远山辛苦推两只狼能换什么,杜木匠家只能换一日的推车。
“那就得看看能不能遇到贵人,贵人喜爱它的皮毛,能出个好价。”
“嗯,希望远山哥能遇到贵人。”卖了银子,就能给祖母看腿了。
陈祖母每日只能躺在这方床榻上,要是能出去走走该多好,她会牵着她去摸摸冒出头的笋,听听风声带来的蝉鸣,多走动就不会想来想去。
今日陈远山回来的早,还先去还了推车。
杜英娘小跑着上前迎接:“远山哥,狼卖了吗?”
“卖了,五两银子!”陈远山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要,本来一只狼要一两银子,他还没开口,那人直接说五两两只他都要。
“那可以给祖母看腿了,我们明日就去!”杜英娘比陈远山还要高兴。
“嗯,可能要等天气暖和些。”陈远山出乎意料,杜英娘这么高兴是为了有钱给祖母看腿。
“也是,路上这么冻。”升起的兴奋被浇灭了七分,不过总归就是还有希望。
“今日别做饭,你看我带什么回来?”那贵人正好是来酒楼的,陈远山帮他把狼抬到酒楼里,他让店小二给他包了一包肉,几个白面馍馍,还有难得一见的两个大红果子,陈远山也不知道是什么,闻起来清香又甜蜜,入口不知是什么神仙滋味。
杜英娘第一次看见白面馍馍,洁白如雪,和他们吃的粗面粉不一样。
“这么多,我去拿给祖母看,不,给她摸摸。”杜英娘小心托起陈远山递过来的包袱。
白面馍馍不像粗面粉那样划拉嗓子,杜英娘舍不得吃太快,一小口一小口的细嚼慢咽,居然比肉还好吃。
“多吃点肉。”陈远山勺了一碗肉递给杜英娘,这一顿也几乎是他长这么大吃过最好的一顿。
陈祖母咬一口白面馍馍,思绪万千,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吃到,以前吃腻了的东西现在反让两个孩子当成了不可多得的美食。
如果没有战乱,她应当是闺中千金,不会在逃难的路上遇到了远山的爷爷,与他逃到了这山村。
人生没有如果,远山的爷爷虽然穷,待她却是极好,她不曾后悔嫁给他,只是那么多年,家人音讯全无,也不知还有没有后人。
很久没有想起这些陈年旧事,陈祖母一个馍馍都吃不完。
吃完了天还没黑,陈远山脱掉棉袄,又出去和泥土,刚好昨日糊的干了七八成,再糊一层,院墙看起来没那么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