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衡知道孙康向来喜欢简单直接的解决问题,也懒得劝阻,低头喝起茶来。
只听孙康又道,“前去李宅搜查的差役们反映,李秋的老巢里很有些古怪。比如李秋不过区区一个狱卒,家境亦是普通至极,怎么有那么多银两堆积在房内?还有,李秋是条光棍汉子,从未娶妻纳妾过,床榻角落里倒是发现了不少女子的长发。”
莫青衡放下杯子,“男子放下冠帽头发长度也不输女子,这条说法有漏洞。”
“两种头发颜色不一,我让他们找仵作验看过,分明是两个人的。而且在李宅的柴房里还找到了条沾着血污的长裤。”
“血污?李秋的胆量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莫青衡质疑到,“那厮有几分狡猾,但绝对不是能够杀人的主儿。我看若是把人带到战场上,喊杀声一起,尿都能吓出来。”
孙康看着莫青衡,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你,你,你,太可爱了。真想不出昔日你手下那些士兵,在你的带领下日子过的有多快活。”
莫青衡又把自己方才所言咀嚼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看着笑得连茶汤都撒了满桌子的孙康,更加疑惑了。
“那裤上的血量不大。而且就染血部位来看,是女子月事导致。”孙康忍住笑,一本正经道,“你想想,什么样的女人需要掩人耳目藏在柴房之中,尤其是,在京城近期根本没有人失踪报官的情况下。”
65引蛇只有这样,即使结果不能如愿以偿……
莫青衡臊得满脸绯红,军营之中俱是男儿,平日里战事闲暇得空最多是赌钱吃肉。至于那些花街柳巷,由于怕染上脏病影响战斗力,他从来明令禁止的。
孙康看着他红一阵白一阵的脸,暗自觉得好笑。自从他入朝为官,投入柳肃门下,过目的女子裸体不下百具——当然,都是尸体,并且有仵作相伴左右。很多时候,仵作的勘验结论涉及到案件的关键定性,他不得不亲自验看以保精确。
“咳咳,你说没有人失踪报官,那理论上近期官方记载上的失踪人口就只有新狱失火跑出来的囚犯了?”莫青衡从孙康的表情里察觉到自己的窘态,忙回过神来。
“是的。特别是最近的天气,路上连个乞丐都没有,过去流浪街头的人也都躲进了施粥棚中。”孙康坦言道,“那边也有我们的衙役乔装驻守,没有发觉任何异样。”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莫青衡犹豫着,“与花维有关,却又怕你觉得是我的偏见。”
“无妨。你既然想说便如实说,至于我怎么感觉,那是我的事情。”孙康正色道,“只有这样,即使结果不能如愿以偿,至少问心无愧,不会日后想起来觉得遗憾不已。”
莫青衡觉得孙康所言很有一番道理,想不到他并非科举出身,却能寥寥几句一语中的。
“走吧,我们去文印库查查卷宗。听说那胡人小童和杏花楼掌柜的笔录都已经誊抄入卷,是时候搞清楚怎么回事了。”孙康抬脚便要往廊下迈去。
“喵呜”,凄厉的猫叫再门槛边响起,一大团黑影一跃而起,转眼便跳到了走廊的栏杆上,一双清澈碧绿的眼睛死死盯着孙、莫二人。
“哎呀,小可怜儿,你怎么总躲在阴影的地方。”莫青衡抢先一步,把黑猫抱在怀里,“不过几日没见,你又增重了不少。”
“看看爪子,是不是被我踩伤了。”孙康方才没留神,只感觉脚底一滑,便被久违的猫叫吓了一大跳。此时回过神来,想到不免伤到闹闹,忙让莫青衡仔细查看。
莫青衡低下头,翻过闹闹的小爪子凑到眼前看了看,又轻轻捏了把,闹闹只是不习惯被陌生人查看肢体而往后靠了靠,并没有疼痛过激的反应。
“应该没事。动物比人要灵活柔软很多,特别是貍奴这类。”莫青衡跟在孙康身后,把闹闹搂在怀里,一前一后往文印库走去,“过去在北境庐城,驻军里有战马近万匹,号角吹响嘶鸣整天,奔跑起来扬沙翻滚,真正的气壮山河。”说到这里,他眼神里有光彩闪烁,“据说那些都是大宛天马的后代,饮着断翅山融化的积雪水,吃着野蛮生长的骆驼刺和蒺藜草沙枣花,天生一副铜皮铁骨,只有背筋还是柔软的。”
“哦,马的背筋是软的?”孙康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觉得十分新鲜。
“是的。不然那么多力能扛鼎的勇士坐在马背上,若背筋僵硬,早就压得动弹不得了。”莫青衡抬起眼,望向雪后初霁的天空,金红的云朵间正流光溢彩着,“据说数十年前在断翅山麓我们与北羯发生过一场恶战,双方人马你堵我截各有胜负,我方一支骑兵队伍被北羯人追赶到半山腰上。”
“那场景一定惨烈无比。”孙康自幼长在京城,并未亲临前线,但国公府历年来客居过不少南征北战的将军,都是来找国公大人喝酒叙旧的。酒酣之时或高谈阔论,或击缶高歌,满屋酒臭训人,那情景小孙康厌恶至极。一旦去找母亲抱怨时,向来温婉好静的长公主殿下会温柔的将他抱在怀里,对他讲起流传在话本中的战场英雄来。
“断翅山山如其名,悬崖峭壁,插翅难飞。”莫青衡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着怀里的闹闹,“不少人和马都被逼着走投无路,摔下悬崖去。人多半不治而亡,而马匹很多由于筋骨柔软得以幸存。那些幸存的马匹天性有灵,很多都在乱尸堆中寻找出奄奄一息的军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驮回营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