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渝一言不发的跟着他出了耳房,回到自己惯常休憩的房间。
“我这是迫不得已。当初莫青衡在新狱里,我必须安插眼线在里边。”
“莫将军都已经沦落至此,你们北羯人为何不肯放过他?他都已经被关进监狱,不出意外的话会在牢狱里度过一生。”陈渝感到胸中发闷,视线也变得模糊,为了不让宁大夫看出来,只能顺势靠坐在床上。
“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即使像你所说,莫青衡不出意外的话一辈子会呆在牢狱里。可你看,自古以来中原名将锒铛入狱得可不少,等一旦边关吃紧,不照样戴罪立功领兵打仗?”
陈渝听到这话,刚要张嘴反驳,顿觉一股腥甜粘稠的液体从喉咙中翻涌出来,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陈渝不知道的是,当她为了小月的事几乎操碎了心的时候,京城廷尉府的地牢里,伤害小月的罪魁祸首——李秋被孙康和手下严加审问,再加上瘾症发作,状况比安然盖着毯子躺在床上的小月要凄惨千万倍。
这个本来面相憨厚的汉子此刻正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翻滚着,口吐白沫,头足相就,念念有词。他身上的囚服早已被神志不清的自己尽数脱去,由于失禁产生的秽物沾在干瘪晦暗的□□上。两名差役隔着栏杆掩鼻而观,言语中尽是羞辱之意。
孙康早已吩咐过,不到性命垂危绝不对他施以援手。差役们都是跟了孙康许多年的,再加上李秋卷入新狱起火暗中,被孙康逮到这里,已然成了处死掉的秦威外暗害陈渝的头号凶手。差役们一直对容貌清丽又足智多谋的陈渝印象极好,又听说陈渝早已香消玉殒在新狱莫名其妙的大火里,因此恨不得李让秋折磨至死好一解心头之恨。
一名差役负手看了一会儿,拍了拍同伴的肩膀道:“他这样子比起昨儿个更加恶劣,我还是上去通报廷尉大人一声,免得出了什么问题你我可担待不起。”
另一位差役点头称是,并让他回来的时候弄些清水进来,要把李秋简单冲洗下,这臭气熏天的实在太过恶心了。
差役出了地牢,穿过回廊,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院内积雪七七八八化了个干净,雪水还没来的及扫去,在凹凸不平处积聚成一个有一个的小水坑。
差役缩缩脖子,把手笼在袖中,嘟囔道,“真是下雪不冷化雪冷,但愿瑞雪兆丰年说的是真的,冻死那些丧心病狂的害虫们。”
“小兄弟,对付那几只丧心病狂害虫可不需要鹅毛大雪,鸡鸭捉食就可以,杀鸡焉用宰牛刀。”浑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差役一回头,看到莫青衡正在两尺开外含笑看着他。
“看你的方向是要去找孙大人?”莫青衡抬抬眉毛,“他今天约了几个郎中来廷尉府谈事情,我也正要去找他。”
差役不动声色的放慢脚步,让莫青衡走在自己前面。虽说莫青衡身上已经没有一官半职,打扮亦是普通,但出身行伍常年领兵打仗之人身上不由自主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杀气,令旁人会自发的谦恭起来。
孙康的书房虚掩着,雕花木门的缝隙间透出阵阵暖意。莫青衡眯眼望去,只见书房内,几名郎中与孙康分宾主坐了,此时正讨论的热火朝天。
莫青衡先是与那差役面面相觑,接着试探性地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人声随即戛然而止。
“你们来的正好,这几位是林郎中、高郎中、和鲁郎中,都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杏林圣手。”孙康起身,向贸然闯入二人介绍道。
“过奖,过奖。”几位郎中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位认出莫青衡来,忙拱手行礼,“一别经年,莫将军别来无恙。”
“你们若是能解决我今天提出的事情,我和莫将军都有厚赏。”孙康说着便对莫青衡挤了挤眼,示意他不要出声。
“是啊,这也是我和孙廷尉的心腹之患。”莫青衡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明白孙康所为必有一番道理,连忙随声附和道。
一众人坐下来,相互恭维着说了不少场面话。终于,那位与莫青衡旧相识的鲁郎中忍不住开口,自告奋勇说要去见见那位被瘾症折磨的痛不欲生的病人。
差役刚想汇报李秋的情况,这下子反倒省事了,就主动向孙康请缨要带郎中们下地牢去,孙康毫不犹豫的应允了。
待郎中们走后,莫青衡连忙问孙康,刚才神神秘秘让他负荷的是什么。
孙康看着莫青衡一脸严肃的样子,转身笑着倒了杯茶道,“我前些日子打听到,说医家有一种本事是让身患瘾症而神智不清的人在短时间内假性清醒过来,觉得蹊跷,便找来城内有名的郎中请教下。”
莫青衡眼疾手快抽去孙康刚要递道嘴边的热茶,“什么是假性清醒?说的云里雾里的,欺负我这个大老粗。”
“假性清醒,就是让瘾症之人表面心性恢复,实则是跟着发问人的意思有问必答。说简单点,就是将发问人的问话实话实说。不少瘾症之人神智清醒时觉得自甘堕落,愧对亲朋,因此会在心底瞒下不少事情,有的甚至直到自尽都对家人说不出真心话。当初有些瘾症患者的家人发现了这个情形,就高价请郎中配制出一种心神散,为的是在了解患者的真实情况。”
“那么,你是让他们去对付李秋。”
“正是。”孙康又为自己斟上一盏热茶,端在手里暖着,“我看李秋那家伙说起话来吞吞吐吐,估计三分真七分假,我可没那耐性与他周旋。既然能借郎中之力用药物解决,何必费那么多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