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菱枝垂眸,忽然想到,萧元野的下属劝他多接近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需要多接近萧元野呢?
黄昏时分,越菱枝从忻嘉街点心铺买了桂花糕,打算去找萧元野。
她清晨没按约定去寻他,只怕小将军这会儿该赌气了。
然而还没走过忻嘉街,却先撞见了萧元野的小厮楼药。
楼药满身尘土,一张脸灰扑扑的,却不难看出满面惊惶,正拔足狂奔,看见她,立时眼里发亮。
跑到近前,他猛地停下,弯腰扶膝喘着粗气:“越、越、越姑娘,小的正要去找您呢!”
他往后一指,急急道:“宅子,宅子走水了!”
越菱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不远处正滚滚冒出一股浓重的黑烟,残阳之下,火光冲天。
楼药却脸色发白,嘴唇颤抖:“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还在里面!”
越菱枝本就已经变了脸色,听到这话,立刻急匆匆跟着楼药跑回宅第门前。
火势猛烈,黑烟混着红光,灼得人睁不开眼。越菱枝刚到门口就被呛得咳了两声,眼底溢出晶莹泪珠,有气无力道:“小将军为何还不出来,打算送死吗!”
两座宅院相连,大火自然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幸好有百姓自发端着盆过来泼水,那火没烧到外头去,就只在越菱枝和萧元野的院中燎得越发旺盛。
火苗将楼药的双目染成赤红,他见两座院子毁得这样严重,却还未见萧元野的身影,内心绝望万分。回头看着越菱枝,满面泪痕道:“我家公子是冲进越姑娘家找婚书去了!”
越菱枝心尖蓦然被重重一拨,眼睫颤了颤:“你说什么?就为了救一封婚书?”
“火是从姑娘家着起来的,我跟公子发现时已是不可控,小的正要去告诉姑娘一声,我家公子破开门就冲进去了……”楼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的怎么喊也拦不住,姑娘,您快试试吧!”
萧元野是傻的吗,怎么赶着送死的事上!
越菱枝气得冷笑,咬咬牙径直走到门口,在扑面而来的热浪中,放声喊他:“小将军——”
火势吞没了喊声。
“小将军!”越菱枝鼻尖沁出晶莹的汗珠,吞噬万物的大火炙得她有点睁不开眼睛,迟缓地意识到事情比她想的更加不妙,“萧元野,快出来!”
呼的一声,一簇火苗猛地向她扑来,幸好楼药反应迅速往后一拽,才避免越菱枝被火灼伤。
在如此炽热的地方,越菱枝浑身发冷。
只是站在门口就险些被卷进火中,萧元野冲进了火势最烈的房内,还不清楚婚书放在哪,他哪里有活命的机会呢。
她踉跄两步站稳,艰难看向前方。一个百姓越过她,将一大盆水泼向大门。
金雀气喘吁吁从一侧绕回来,声音急得变了调:“姑娘,奴婢去宅子后头看过了,后墙外也没有小将军的踪迹!”
楼药听到此处,终是泪眼汪汪,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公子——你怎么就死了——”
越菱枝却毫无反应。
垂落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一点点掐入掌心。她纤细的五指紧握成拳,无声看着那一片艳丽如喜堂的大红。
“轰隆”一声,房梁彻底砸下来,她的卧房坍塌成一片乌黑灰烬。
越菱枝心底怀着的最后一线侥幸,彻底掐灭。
婚书就放在卧房,壁橱最顶端的梨花木匣里,伸手就能拿到。
她惨白的嘴唇动了动,轻得没人听见:“萧原朔……”
一只手猝不及防伸过来。
像那晚前来送婚书似的出其不意,轻轻捏了捏她紧握的拳头。
“越枝枝。”他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断断续续咳了两声,却不难听出其间笑意,“这么担心我啊。”
越菱枝猛地转过身。
萧元野靠在墙边,眉眼带笑,脸侧几道擦伤,衣袍划开几道大口子。他灰头土脸,满身狼狈地站在她面前,却忍不住扬起唇角,指尖紧捏着那封一尘不染的婚书。
一颗心重重落回原地,越菱枝一时又是后怕又是气恼,抓着他袖口,连珠炮似的质问:“萧元野!你进去做什么!婚书不是不能再拟,你就偏要这一封吗!”
她声音颤得说不下去,若真是萧元野因为这事死了,她又该如何背负害死他的骂名?师父那里她如何交代?这可是名声赫赫的萧小将军。
萧元野任由她摇晃,垂眼含笑看她,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根簪子,脏兮兮如花猫般的脸笑得讨好:“别生气了,你看我救出了什么?”
越菱枝目光一颤,松手接过,小心翼翼捧在掌心。
居然是阿娘留给她的那支青玉芙蓉簪!
喉咙像塞了团棉花,眼眶发涩。越菱枝强忍着没掉泪,哽咽着拍掉青年搭在她肩上安抚的手:“少来这一套。”
“咱们去师父那儿,我给你包扎。”她眼底泪光点点,瞪着萧元野。萧元野在这目光下乖得像家养的雀儿,却又忍不住因为她的话得意忘形,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怎么知道我在意这个?”路上越菱枝还是忍不住问。
萧元野走在她身边,满身狼狈,闻言还是灿灿一笑:“看见桌上放着,就随手拿了。”
那支簪子越菱枝仅在书肆开张的第一日戴过,之后再没见她拿出来。若不是极其重要的物件儿,她不会如此珍惜。
“那你进去拿婚书做什么?”
“我怕师父突然要求看婚书。”萧元野认真道,“之前不就是因为师父想看聘礼单子,我才去你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