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自然也晓得这事做得不地道,因此会勒令董家不许休弃顾静瑶,她的尸身仍旧要埋进董家祖坟,不至于叫顾静瑶死后无归处。
一切都打算好了,半路却杀出一个霍靖川来救人。
刑部侍郎记得满脑门子火,可却也不敢对这位祖宗摆什么侍郎的谱,只能恭恭敬敬地同亲王殿下商议:“殿下,这罪妇可不能带出刑部啊!”
否则传出去,他们刑部怎么做人!岂不是里子和面子都保不住!
霍靖川不吃他这一套,也不接茬,仿若玩世不恭似的:“她一个女子能犯下什么大事?听闻顾佥事前日夜里英雄救美,好不容易给横行霸道的锦衣卫积点德,郭侍郎你说这么大的热闹,我岂有放过的道理?”
“你看,我将王府中医术最好的大夫都叫来了。”霍靖川与人在屋外说话,隔窗一点,“想必能药到病除。”
郭侍郎:“……”
他竟然也好意思说别人横行霸道!
“话说回来,这女子犯了什么事,怎么顾子俨救的人又被你们丢进牢里了。”谢柏峥摸着下巴:“莫非这女子看着奄奄一息,实际是个狠角色,能在几步开外取人性命?或是她身上背了十八条人命?”
郭侍郎见这位庆王殿下打定了主意与他装糊涂,心里着急却也只能继续虚与委蛇。他摇了头,却只言此女与夫家不睦,便鹌鹑似的低头不肯多说话。
“都不是?”霍靖川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那你们刑部怎么给我皇兄分忧?天下这样多大案要案你们不去审理,却去管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小事,一个小女子你们竟也使上了手段?而且还下这么重的手?”
郭侍郎:“……这个真没有。”
“那是何人动的手?”霍靖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判了么,怎么判的?”
郭侍郎:“……”
冲他来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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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柏峥不耐烦看霍靖川同人演戏,且身为男子又不便进房中看大夫替顾静瑶治伤,便与小药童一起坐在廊下说话。
谢柏峥这时才寻到机会问他,“你在公主府,是如何认得宁远侯府顾静瑶的?”
何冬早便想到谢柏峥会问,便大大方方地同他说:“谢郎君来京城不久,想必不知。京中的高门大户,过年节时都要搭棚施粥做善事。有些家底厚的人家,甚至会在街上发放冬衣,老百姓们抢得都可厉害了。”
“以往也就是如此了,可咱们公主娘娘却与寻常的高门主母不同,她早年伺候过太后娘娘,又曾经自请去北蛮和亲,做起事情来自与别家不同。”
“公主娘娘亲眼见这施粥的、送冬衣的棚中都是老少爷们在哄抢,便想着也给女子们行一些便利,就支起了摊子叫大夫们在棚中给妇人们看诊。”何冬道:“公主娘娘发了话,高门大户家里既不缺人手,又不缺银钱与药材,自然也要这个好名声。永宁侯府派来做此事的,便是静瑶姐姐。”
“大夫们是男子,要看诊的病人却是女子,两方都拘束着。”何冬无奈道:“妇人们寻医问药本就罕见,身旁又有那些贵女们袖手旁观地看热闹,公主娘娘一番好意请来的大夫,全然派不上用场。”
“唯有静瑶姐姐不嫌弃那些粗陋的民间妇人,才叫公主娘娘的好心没白费。”
“头一年,她不过是能在妇人与大夫之间传话。”何冬声音陡然一高:“可第二年她便能将妇人的寻常病症说个七七八八,问了才知道,原来她将一年前师父开的药方都记了下来,为此还私下里看了整整一年的医书!”
“我只是个侍弄医药的,师父也总说我个憨的。”小药童的声音又低下去:“可我却知晓静瑶姐姐的善心,她对粗鄙农妇尚且能那样尽心力,怎么会害人呢?”
“会不会是刑部的大人们搞错了?”
何冬充满困惑地问。
而他们身后,刚好是互相虚与委蛇了好一阵子的霍靖川与郭侍郎。听见这段的对话,二人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谢柏峥转身看向他们。
事已至此,只是刑部同意给顾静瑶治伤,只给她一个喘息的机会是远远不够的。
要救顾静瑶的性命,要肃清朝中倒行逆施的风气,症结根本却在手握天下权柄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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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药童看见这两位,很担心自己的口无遮拦给谢柏峥招来祸患,便心虚地低下头。可事实上,谁也没有计较这句话。
刑部侍郎默许了给顾静瑶治伤一事,准许大夫每日探视问诊。霍靖川虽然看起来比谢柏峥还要更加面色沉重,可是却既送府医又送药,小药童甚至怀疑他从前在公主府听说的小王爷和眼前这个不是同一人。
不过小药童也没时间去深想,因为庆王府的府医从里间出来,小药童忙去凝神听大夫说话。听说顾静瑶的伤虽然重但是暂时于性命无碍,便能放心回公主府了。何冬毕竟是公主府的小药童,不便在此久留,能替顾静瑶跑这一趟已是尽到了他的心意。
府医交代了几句,便又回去继续治伤。顾子俨跟门神似的立在门口,似乎要等顾静瑶治完伤才肯离开刑部衙门。
谢柏峥没说什么,回过头发现霍靖川在廊下等着他。
谢柏峥走过去,与他并行。从刑部衙门出来,霍靖川道:“郭侍郎会将此案再拖上一阵子,看会不会有转机。”
谢柏峥:“会有吗?”
霍靖川静了静,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他道:“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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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死一个顾静瑶简直再容易不过。可是霍靖川说的转机,却也很快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