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的存在,会让裴焕生的生活变坏?”
莫名的,时夜觉得有些搞笑,裴焕生抽了一支下签,奔赴千里过来找他,冒着生命危险付出这么多。如今要他孤零零地回去吗?
“我是个杀手。是夜桥的杀手。”
祝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也许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应该听话的,不应该再回金州的。那么他们不会再有纠缠,不会像如今这样难舍难分、恋恋不舍。
“他当然知道你是杀手——所有人都知道啊。”时夜有些收不住脾气了,语速都快了很多,“如果你要以一句你觉得和他不合适什么的……神也说你们不合适,知道吗?但他不信命。”
祝升疑惑地看着他。
“他本不该来晋阳的。他来之前抽了一签,是很坏的下签。破解的办法是‘守旧’,告诉他不要去,固守现在的日子就好了。如果在金州的安稳日子是他要的,那么他就不会过来找你。他想要的——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想要和你一起的安慰日子,不管是在这里,还是金州。”
祝升皱起眉头,有些哽咽地问:“……什么下签?”
裴焕生晕倒前的确说了一句“不过是一支下签……”,但那时他并没意识到裴焕生说的是去庙里抽的那支签。
原来不是裴焕生所说的“上签”,而是一支“下签”。
时夜没有再就着“下签”这个话题继续了,而是说:“你们之间究竟要怎么收场,应该你们之间好好谈谈。”
清晨时雨停了,裴焕生还在迷迷糊糊中就被祝升抱下山了,和时夜一起回了城内找大夫。
等裴焕生彻底醒来时,发现他已经在客栈了。
祝升握住他的手,轻声问他:“有没有不舒服?”
裴焕生冲他笑了笑:“没有。我又生病了?”
“嗯。”祝升探了额头,发现温度已经降下去了,才冲裴焕生笑了笑,“要不要喝点水?”
“喝点吧。”
裴焕生坐起来靠在床上,看见时夜走过来将一张纸条交给自己。
裴焕生一边喝水一边展开纸条,是李萱儿的字迹,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许久才皱起眉头将纸条递给时夜。
“白鸽呢?”
“已经飞回去了。如果你要寄信回去,附近有驿站。”
“不用……”裴焕生缓缓地摇了摇头,“事情有点棘手。”他看着祝升,一瞬间不知道要不要说,接着他望向了时夜。
“怎么了?是飘渺谷发生什么了吗?”时夜皱起眉头,“江湖上最近没有飘渺谷的消息啊。”
“马上就要有了。”裴焕生揉了揉太阳穴,说,“李何欢那个未婚妻——陆淼,倚南庄的陆淼。李萱儿说她设计了李何欢,差点害死他。上次在洞庭时,我们便知道买凶杀人的是陆淼了,可是李何欢好像失忆了,他说自己叫‘谢凤雪’……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李何欢找回记忆了,他们去了倚南庄一趟,谈判失败了,直接将倚南庄屠了。”
时夜听他说完这些,不由一愣,忍不住在心里道:……要不说你们一家人呢,连解决问题的方法都一样。
“所以……棘手的是……?”
“倚南庄背靠湘水衡山,这一带与倚南庄交好的帮派数不胜数。虽说树倒猢狲散,但杀害倚南庄的仇家就在身边,谁能说他们有人不想报仇?飘渺谷不想揽下这些,想要夜桥出手顶锅……”
说罢,裴焕生舌尖抵着嘴巴侧壁上的肉,声音也很冷了很多。
“李萱儿把算盘直接打我头上来了。她就差没指名道姓要祝升去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祝升歪了歪脑袋看着裴焕生,怕他为难似的,先一步说:“我可以去。不差这一个。就当哥哥欠我人情好了。”
“可我不想让你去。我更想让你收手……想让你跟我回金州。”
“回金州吗?”祝升有些失神,“我这样的人……能离开夜桥,和你回金州吗?我一直以为,杀戮是我的宿命,死亡是我的终点。”
“那你喜欢我——是假的吗?还是说你不喜欢我呢?”裴焕生打断他。
祝升看着他,想起了他和翘果儿那日的对话。他想,他牵挂裴焕生,舍不得他受委屈,更不想看他跟着自己奔波受累。他只想让裴焕生过得好,能安稳的。
至于他自己,正如他自己那日所说的,他其实从不在意自己究竟过得怎么样。
他握着裴焕生的手,抵住自己的额头。
给他一个答案。
“是爱。”
是爱啊,裴焕生。
祝升抬起头,看着裴焕生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面竟然蕴含着泪水,险些就要掉落下来。他慌了神似的抚摸裴焕生的脸,对他说。
“裴焕生,是爱,不是喜欢。”
一滴泪落到他的手上,是滚烫的,几乎要把他给灼伤,让他浑身一颤。
“我只想你过得好。不想看你和我冒险,更不必为我担忧。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不是坦途的话,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走呢?我舍不得你吃苦受累,想让你过你想要的安稳日子。”
裴焕生哽咽到一瞬间说不出话,他摇了摇头推开了祝升,眼睛一闭又流下两行泪。他现在想要的,不是一个人的安稳日子,而是两个人的。
过了好半天,他才说:“我从金州来找你,不是为了和你告别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接着道:“既然如此,先去飘渺谷吧。”
先把祝升留在身边吧。
此时作罢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就让李萱儿欠他一个人情,他会讨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