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白青岫归来,他看见了对方就像看见了再生父母一般,上前几步就是三跪九叩的大礼。
白青岫不禁扶额,犹记得他刚登基的时候,林询都不曾如此真诚。
恐怕再晚来一步,社稷有失,林询的一世清誉就彻底毁了,还要成为史书上的一大佞臣。
林询猝不及防的举动,惶恐的倒成了白青岫,他前行了几步弯腰虚扶对方起身道:“爱卿快快请起。”
林询起身后才瞧见皇帝身后的贺卿,四目相触,贺卿乂手一拜,笑着说道:“易之兄,经年未见,如今可好?”
“你……”那千般心绪交织,林询一时失言,红了眼眶半晌说不出话来,末了哑声说了句,“你还活着即便不想回来也应该报声平安。”
贺卿莫名的生出一丝愧疚来,他委实不知在林询心中自己的分量这般重,一时间难以形容现下的感觉,他从一开始的一无所有走到今日,他似乎又重新拥有了许多在意他的人,这些情分或许是他无意间结的善缘,总之他十分眷恋如今所拥有的不想失去,于是乎贺卿解释了句:“若我报了平安还能够寄情山水么?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这富贵荣华皆是空,漱石枕流的日子可比在朝堂上勾心斗角要来得快意。”
“你倒是快意了,还拐走了当今圣上。”林询言语间虽有责备之意,可也算是彻底放下心来,“留我支撑大局,只可惜这天下长期无主,本该稳定的政局,又重新乱了起来。”
见此情景,白青岫不由得感慨贺卿的人格魅力太过,如今自己站在这倒显得多余了。
也是,自己不也是深陷其中么?
如今就连自己所倚重的人,大半也是与贺卿交好的,就连将军府的许老将军也同样被贺卿收买,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若再要处置贺卿,怕是要引起众怒。
“这不是回来了么?”贺卿宽慰道,“如今陛下尚在‘病中’,我们找你是想让你在今夜将我们偷偷送进宫去。”
“这个倒是好办,左右如今我‘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今夜进宫一趟,你们跟我一起进去便是。”林询担心的却不是这个,“只是贺卿早已经死了,如今的你又以怎样的身份回来?”
“怎么能说是死了?朕从未为贺卿立墓修碑过,也从未办过葬礼昭告天下。”如今的白青岫听不得他人说这样的言语,都道是吾皇万岁,又何曾见过真正的万岁,他只想贺卿能活到他后头去。
“是啊,我只是失踪了。”贺卿悄无声息地勾了勾白青岫的指节示意对方冷静些,“战场上既然未曾找到过我的尸首,又怎么能说是我死了?”
他们从厅堂转移到书房中议事,
白青岫坐在主位上,随意地翻阅着奏章,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京城的戍卫如今由谁掌握?”
林询不清楚这句话是试探还是另有疑虑,于是答道:“陛下清楚,又何必问微臣?”
“朕既让林相监国,那自然是信任林相的,那不是怕另换人选了么?”白青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询,“朕还要劳烦林大人几件事,一是加强皇城戍卫,二是告诉赵朦接下来一段时日严查进出长安的百姓,三是替朕盯紧朕那几个兄弟以及与他们往来的官员。
也劳烦林大人时常进宫,并且提前派人前往并州传递消息,若长安有异动,则需要他们率领将士们前往长安清君侧。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朕不希望皇家的权利争斗影响百姓的生活。”
照理来说,若要人前往并州应该再拟一道圣旨,但白青岫并不想如此,亲信之人去了便是,人心难测,虽说如今可信,可若他们得了圣旨,便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造反也不一定。
林询跪倒在地答曰:“诺。”
贺卿看着白青岫的目光却有些复杂,眼前的殿下熟悉而又陌生,回到长安后他们的关系不再是伴侣那样简单,他还是做不到信任二字。
不知不觉间,白青岫已经成长为如今这般心思缜密的地步。
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只手遮天,否则就没有登高跌重这一说了,皇帝“病重”本就令人蠢蠢欲动,其中的异常也并非无人察觉,或许在白青岫回到长安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得到了消息,这是白青岫忧虑所在。
白青岫无妻无子为世人所诟病,包括他腾出这数月来寻找陪伴自己……
对方委实付出良多,说不感动是假的。
其实贺卿仍有疑虑,只是白青岫的绸缪称得上是天衣无缝,更多的只有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三人商议过后,林询趁着夜色正浓将二人送回了宫中。
如今回到了宫中,一颗心也总算落到了实处,哪怕是围城,也还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于多方面考虑,白青岫的“重病”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大抵还是需要一段时日才能“痊愈”。
回到了长生殿内,白青岫将人拐上了龙床,他言语稍显委屈地告诉对方:“贺卿,你不能怕我。”
这世间所有人都应该畏惧他皇帝的身份、碍于君臣的礼节,可他是不愿意贺卿畏惧疏离于他的,可方才他在同林询说话的时候,分明察觉到了贺卿眼底的欣赏,而更多的却是……
一回到长安,贺卿就清醒的认识到他们的君臣之别,从浓烈的感情里抽离出来,或许所有的皇帝同他的伴侣们都是如君臣一般相处的,但白青岫不希望如此。
“不论我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你都不准怕我。”白青岫又强调了一遍,他坐在这孤高之位,日后要做的“恶事”多了去了,但他不希望贺卿通过那些事联想到贺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