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伏在她颈间,又尝到了她因高潮时而流出来的汗。
她的眼泪还没停止,跟我快速的起伏有关,跟她太久没有过有关。
可此时此刻,生死无门,我把她抱起来,贴在玻璃上,凉意让她缩得更厉害,我堵住她的嘴,把这种窒息感传递给她。
风雨继续,把这个夏夜搅得泥泞潮湿,树枝倒塌的身影不断掠过我们,我们就在这断壁残垣中粉身碎骨。
第二天我没机会看见她抱怨的眼神和哭肿的眼角,我给她找了身干净的衣服放在床头,又给她留了一张纸条,五点钟,我跟老张出去了。
他说最西边那家死了人,他家屋子是前年盖的,盖的时候大儿子为了节省钱,偷工减料了,结果赶上今年的特大级台风,把屋子刮倒了,人直接埋在了砖头底下。
他家有十头牛,不算大户,可压在地窖里久了,死了也白死,他死之前留了一口气,让人把地窖里的牛拉出来,先养着,等他大儿子回来再给钱。
大家都知道他大儿子不孝顺,更不可能为了这些牲口拔出钱来,没人愿意当这个好人。
老张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抬人的同时,别忘了把人家牛弄出来。
我说弄出来可以,我不养,我家没地窖。
他说放你的屁,你家地窖口我知道在哪儿。
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有一天喝醉了,跑我家砸门,门没砸开,把地窖的开关打开了,那开关就在门边儿,有一个棕色的小扣,乍一看像是门上的装饰,实际上一踢,地面就有条缝儿裂开了。
我问他有没有告诉过别人,他说没有,他喝醉的时候看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他边说边回忆,然后不确定地问我:“是有个地窖吧?”
“没有。”
“你骗人,前段时间我忙着出江,没来得及验证,今天我要回去好好看一眼。”说完他冲我挤了挤眼,“你小子在里面藏什么呢,藏女人啊?”
“没有。”
“你少来,没藏女人你掩得这么实,我回头还得跟你老婆说一声,你这人啊,有猫腻。”
今天天气亮开了一些,雨也不下了,只是头顶的乌云一直没散开,这场雨还是会来的,它凝聚在天空,看起来气势汹汹,像是吊着一把索命的刀,杀人无眼。
我点了根烟,问老张要不要,他摇头,“我不爱烟,我就爱酒,我儿子回来给我带了一罐好酒,晚上到我那喝点儿?”
“不了。”
“来啊,叫上你老婆,我还得把地窖的事儿跟她好好唠唠呢。”
“老张,真没地窖,你那天喝多了。”
“我是喝多了。”他五官纵向扯着,表情有些夸张,“但是后来我回想一下,感觉越来越真实,你小子别想骗我,是真是假,今晚就知道了。”
到了村西头,很多人已经在那围着了,搬砖的搬砖,铲泥的铲泥,还有几个在堆被刮倒的树枝,我抬头看了一眼天,乌云密布,一声雷滚了下来,我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老张,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气温明显下降了。
雨越下越大,地面的泥全搅和得松软,脚被泥裹着,走路不方便。老张腿脚不行,走几步就疼得直叫。我回头拉他,他冲我挥挥手,“你先去,我打电话叫我儿子来。”
张宗十分钟后来到这儿,把他爸从泥里拉出来,让他去一旁休息,又顶着雨来到这栋被压垮的房子里。
房梁不结实,不知道昨晚怎么砸下来的,竟然断成了两半。村里养牛大户老孙穿上他老婆给他递过来的雨披,继续在碎砖下挖人。
张宗也给了我一件雨披,我说我浑身湿透了,让他给他爸。他摇头,说他爸去歇着了。
他走过来帮我穿,我闻到了一股酒味儿,“你爸这辈子离不开酒了。”
“嗯,我妈成天为这件事生气。”
老孙抬起头,“小宗,你爸再这样喝下去,迟早死在江面上。”
老孙心直口快,这话说完还丝毫没觉得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有什么影响,但张宗没接这个话茬儿。
不一会儿,死者挖出来了,他被房梁砸中了脑袋,拖出来的时候整张脸都被雨水泡膨胀了,胳膊断了一截,大腿的肉被碎瓦片刺中,肉往外翻。
张宗转过脸去深吸了两口气,很多前来帮忙的人也都避开了眼神,只有三个人盯着看。
老孙长期杀牛,见惯了血,我杀多了鱼,不怕血,至于站在张宗身后,那个十五岁的赵贤,没人能解释得通,他为什么像盯着猎物一样盯着那具尸体。
老孙跟我把尸体抬走,一批人下地窖牵受惊的牛,雨水呲呲地打在每个人的脸上,整个村子灰蒙蒙的。
老孙说:“这老头还真可怜,子女都是吸血鬼,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平日里见不着人影。这逢年过节啊,还是回来要钱的,你说生这些孩子有什么用。诶——”
他话音一转,“你们俩是不是该打算要孩子了,我看小栾挺不错的,教孩子应该没问题。”
“再说吧。”
“别再说啊,你俩也不小了,不生个一儿半女以后养老怎么办。”
起风了,把老孙头上的雨披帽吹开,雨水全往他脖子里灌,他骂骂咧咧的,“这雨再这么下下去,地窖的挡口都要被冲断了。你跟老张不用着急,你俩养鱼的,倒是苦了我们这群养牲口的了。”
我俩的脚不断地往泥里栽,又不停地拽上来,旁边有几个胆子大的,一起过来帮忙,有人问起尸体怎么办,老孙说已经通知过他儿子了,现在先搬到祠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