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时节,京畿一带遭了灾。
长安城中亦能察觉,彼时正值亥正,青罗合目小憩,躺椅的震颤将她晃醒了。睁开眼,费力地坐起身,见一旁矮几上杯盏中的茶水溅了些出来。
民间盛传因修帝陵动了地脉,以致引发地动,此说虽无实据,百姓却深信不疑。
一则寒冬腊月,再征役夫修墓,已有怨声,再者遭灾后朝廷赈灾不力,更致民怨沸腾。
天寒地冻,受灾百姓头无片瓦,身无寒衣,腹中饥馁,京畿各县县衙、京兆府的救济物资却迟迟不到。
流离失所的灾民先后涌入长安,街上眼见得多了好些衣衫褴褛的乞丐。
许如珩师徒来公主府为青罗请平安脉,原没想多事,赶在青罗生产前招她烦心,怎知许如珩不慎说漏嘴。
原来衙差与禁军曾派人搜寻伤患,自城中派了大夫前去医治,后又将医药撤回,许如珩的药庐至今还收留了几个未痊愈的灾民。
青罗有些不解,朝廷已命各县自开粮仓,并无途中耽搁之虞,为何却延挨至今?
问过才知今岁歉收,京畿各县无多少存粮,因而俱在观望。
财政又连年吃紧,去岁户部虽自长安各寺收了些田赋,然扩建帝陵、各地平乱军饷、宫廷开支、臣子俸禄,处处要用,剩的这些便是杯水车薪。
皇帝下令严禁灾民进城,又以赈灾不力,处置了几个朝臣,无人敢再接这烫手山芋。
谢治尘主动请缨,总揽赈灾一事。
可他纵有通天的本事,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青罗放心不下,去了趟谢宅。
冯谙见她肚腹滚圆,立时紧张起来,急慌慌地拿了扫帚,将庭院里的残雪又清了一遍。
青罗踏进书房,谢治尘坐在书案后,靠着椅背,十指交扣于身前,已睡着了。
可谓貌丑
书案一角点了盏油灯,满室皆是晕黄的光。
青罗扶着腰,慢慢走过去,在书案旁站定。
书案上堆满案牍,她随手捡起几册,翻了翻,是户部呈上来的京畿各县田籍簿记,与历年纳租记载。
谢治尘睡着前正拟着单子,似是名单,长安大半勋贵世家皆在其中。
冯谙送茶水进来,见他家阿郎睡着,有意将茶盏重重一顿。
谢治尘睁开眼,恍惚间以为是梦,“公主?”
青罗侧首朝他笑笑:“大人醒了。”
谢治尘起身过来,扶她坐了他的圈椅,嗓音有些干哑:“公主是为赈灾之事?”
青罗嗯了一声,仰面望着他,“大人想出应对的法子了?”
谢治尘搬了张杌子坐下,另抽出一只卷册给她。
青罗扫了一眼,仍是份清单,为首便是寄月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