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公主赏识,”钟离文歉然道,“某以为圣上心如明镜,经过张司窈一事,日后必会有所警惕。”
他既心意已决,青罗不好强人所难,只盼皇帝当真能如他所言,自此时时警醒,不为谗言所惑,诸如因奉仙塔所生杜村之祸、长安寺僧之乱等不再发生。
二皇子府里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与林德妃仍是不知所踪。
张司窈未提起往三皇子府中藏匿衮衣一事,便是与二皇子无关,他私通杨婕妤亦是无可辩驳。
袁淑妃那宫女尚不知情,她出宫后便去了陵村守陵,日子倒也平淡安稳。
青罗遵守承诺,设法将杨婕妤葬入了淑妃的陵寝。
长安的秋日较之往年更为短暂,天冷得早,亦更严寒,乃是数年难遇的凛冬。
青罗的身子一日比一日重,薛贵妃怕有闪失,不许她出府走动,连宫里也不许去,要她安心在府里待产。
殊不知,朝中风波迭起,并不太平。
皇帝的陵墓自他登基便动工修建,时至今日尚未完工。秋末,皇帝又提出扩建帝陵,命工匠改动图纸,拓宽方广,往下深挖,以便日后合葬。
与他合葬之人,不言自明。
因不满工期缓慢,皇帝又下旨补征一批役夫,便是天寒至此,地冻实了,也不许停工。
太子闻知此事,解禁后立即去了郊外查访。
工匠役夫刨雪凿冰、不分日夜地劳作,手足耳面生满冻出的脓疮,还有好些因缺少御寒衣物,活活冻死。
太子于心不忍,回城便上奏,请求皇帝允许暂且停工,待得来年春暖、冰雪消融,再建不迟。
皇帝怒不可遏,“修建帝陵历来无在冬日停工的先例!”
太子难得接了一句,“父皇,今岁之严寒前所未有。”
“住口!”
皇帝厉声斥责其不孝,命其回府静思己过。
偏殿熟睡的小皇子受了惊扰,立时大哭,丽妃抱起来,细声软语地哄着。
皇帝狠狠剜一眼太子,快步踅入偏殿。
“阿鹄莫哭,父皇抱。”
殿内静谧幽深,龙涎香气如索魂的绳索,丝丝缕缕地缠绕蔓延,帝妃亲昵地哄着幼子。
太子慌忙起身,退出殿外,茫然地在廊檐下呆了片刻。
这些年他听惯了皇帝的责骂,并未觉得多委屈,方才皇帝对小皇子的一句话却叫他生出无限心酸。
裴贵妃自小便与他说,皇帝待他严厉,系因对他寄予厚望,他从未怀疑,直至近几年,皇帝越发瞧他不顺眼,他才渐渐想到,皇帝兴许只是厌恶他。
喜或不喜如何藏得住,又为何要藏,在他便已深有体会。
因回府又要禁足,好些日子没法入宫,他去裴贵妃宫里坐了坐。
几次话到嘴边,想问一句他幼时,皇帝可曾抱过他,暼了眼裴贵妃端庄冷淡的面孔,到底是没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