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恼恨裴勖之无理取闹,未作理会。谁知他竟真因此与她绝交,此后再没登过门。
自小的情谊,说断便断,她舍不得,可也放不下身段找他。有两回宴集偶遇,他总是冷着脸,对她视而不见,她便彻底歇了和好的心思。
且他有错在先。
他与谢治尘仿佛生来有仇,从未给过谢治尘好脸色。
谢氏祖上北地望族,南渡后没落,相较于风头无两的京兆裴氏,没落的谢氏可谓寒门,谢治尘性情又孤傲,自也不会向他示好。
“备车。”
青罗撩起帐幔,银红的透纱寝衣薄如蝉翼,抬手间衣袂滑落,露出雪白滑腻、嫩藕似的一截臂膊。
正欲起身,手背忽被灼热的掌心覆住。
青罗一僵,谢治尘从未主动碰过她。
她稍稍迟疑,还是侧过头,垂眸看了一眼,的确是他。
不意谢治尘也正望着她,眸中竟含了几分乞求。
青罗一时没能挪开眼,他何曾向她示过弱?
万嬷嬷到底点了什么香,香气之烈,将他弄得如此神志不清的模样?
她闻着倒不觉有异。
兴许是宴上多饮了几杯,他不胜酒力,偏又无法推脱。
可他此刻纵然不适,往后却会感念她的好意。
青罗别开眼,抽手起身,轻声道:“谢大人且歇着,明日入宫,本宫便与母妃说和离。”
说完不再看他,捡起春凳上的衫裙,去屏风后穿戴。
这六折绢底绣春山花鸟的屏风,上缘颇多留白,细洁的薄绢经光一照,嶂云隔雾般透出窈窕的人影。
青罗原本背对屏风,穿妥方才转过身,就着光,低头结着胸口裙头的束带。
谢治尘不知几时起了,默然坐于床畔,两臂撑在身侧,正隔着屏风,与她相望。
青罗顿了顿,慢慢转出屏风。
谢治尘仍看着她,仪容不若往常一丝不茍,青丝凌乱,喜服结带松散,内里单衣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白皙的肌肤,眼角则噙过泪似的泛着薄红。
“公主又待如何?”
青罗听他嗓音低哑,暗含不耐,似是疲惫已极,料定她又在耍弄手段折磨他,不欲再作纠缠,却因顾及黄珍儿不得不与她周旋。
她费尽心机才走到这一夜,岂会轻易放手?换作是她,也不肯信。
他既对她抱有成见,她多说无益,且她此刻忧心裴勖之,也无暇费这口舌功夫,因而只道:“今日已晚,黄姑娘出府多有不便,明日你再接她走。”
话音一落,青罗便转过身,预备出门。
谢治尘在她身后冷声道:“黄姑娘与臣已是陌路,望公主信守承诺,切莫伤她。”
青罗“嗯”了一声,略去心底酸涩,推门而出。
婢女、内侍、嬷嬷一众侍者屏息凝神,候在廊下。
长廊幽静,红底描金喜字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打着旋儿,庭院里一丛疏竹,风过处,翠片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