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几天又多出的几分经历却让阮静筠明白,虽然在竭力避开,但实际上,现下她已经没有办法让自己在曾经的熟人面前完全隐身了。至于被「章慧英」们发现,本就是或早或晚的事而已。
接下来,恐怕只能随机应变了。
又或者,她也可以,甚至应该主动走到大家的视线里去。
突然,梁孟徽昨晚提到的那场在华懋饭店的高级舞会挤进阮静筠的脑袋里,饶是她彼时还言之凿凿地讲自己毫不感兴趣,但就在这一夜间,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她的想法亦随之发生了变化。
想及此,阮静筠主动问道:
“乐怡,我听说今天华懋饭店有场派对?”
“是呀。”
一提起这事,陆乐怡瞬间什么旁的心思都没了,当即算想起了自己急急找来此地最想讲的一件事,当即钳住着阮静筠的双肩,开门见山道:
“小筠,这个宴会,你必须陪我一起去。”
阮静筠一见她板住面旁,刻意做出十万火急又苦大仇深的严肃模样,便预感到了不可能会有好事发生。
她的直觉已经告诉她,「大不了再寻别的机会再大家面前露面,此刻一定是要拒绝的」。可惜思想没能追得上自己的嘴,她竟被陆乐怡脸上生动极了的表情感染,下意识又多问了句:
“为什么?”
也就是因为这一问,阮静筠方才知晓自己大概是误会梁二少了,今日的宴会才不是她原以为的同辈约在一起玩耍的小场面。
莫说其组织者是堪称如今沪上最重量级的人物,单说被邀请者一项,就已经囊括了各个商会的领头者,军政界在沪的高层,掌握租界特权的洋人,除此之外,连一些极具声望的社交名流和文化名人都包含在内。
此刻再细想,如此盛大到足以引发全国媒体轰动的宴会,梁孟徽让她作伴,到底是什么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阮静筠心中一惊,但也小小的松了口气,心想:
「还好没有头脑发昏,答应下来。」
“说什么「年末将至,邀各方友人相聚」,这些不过都是场面话而已。小筠,你知不知道这场派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这次没等阮静筠做出好奇表情,陆乐怡便迫不及待的倒了出来:
“他们那是受人所托,要将全上海条件适宜、年龄相近的小姐都一股脑的召集起来,去给那个梁二少相媒来的。”
闻言,阮静筠前一刻的「心惊」终于缓缓落下。
也许梁孟徽不过是暂时不想婚姻,所以要拿她做个好用的挡箭牌,去抵挡这场「相亲」宴会以及其后将要接踵而来的麻烦而已。即便他可能早就料定,这样重要的宴会,傅斯乔是不可能不在场的。
阮静筠眉间敛了一下,怒气刚要浮上,却又想到,毕竟她曾经也未提前打招呼,便想好了要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恐怕在梁二少眼中,让她还他一次,顺便付出些代价,大概也是活该的。
陆乐怡只顾着自己忿忿然,自然没注意到阮静筠神色的几番变化,「哼」了一声后,又斥说:
“他当自己是什么天潢贵胄吗?前朝都已经亡了这么多年,他们这群整日喊着「自由与平等」的人,倒是公然办起另一种「选秀」来了,简直可笑至极!”
而后,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噘着嘴道:
“勿管别人怎么想,即便那梁孟徽是天神下凡的绝色美男子,我也绝不要上赶着凑上前去做那「秀女」,任由他来点评挑拣。这和商场里摆放齐整、明码标价的货品有什么区别。小筠,你知不知道,只要想到这样的场景,我现在就已经头皮发麻了。”
阮静筠本想讲「直接不要去就好了」,可转念想到了她姆妈长期以来每每黏在嘴边的夙愿,像梁孟徽那样的家世好、卖相佳的女婿,怕是只要陆乐怡敢说一个「t不」字,就要被她的眼泪淹死。
于是,她转而问道:
“那……你想要我去做什么呢?”
陆乐怡眯起眼睛,在阮静筠的下巴上轻佻地勾了一下,信心满满道:
“当然是要借由你的美貌,给那个梁孟徽好好地布下一场的「迷魂阵」呀!”
“你瞎说什么呢?”
阮静筠朝后倒了一点,躲开她的手,可心里也清楚,陆乐怡不过是在开玩笑而已。然而,她哪里能想到,她后面的「策划」才是真正的让人惊掉下巴。
卅伍
“你要我去诬陷梁孟徽品行有失?”
阮静筠听完陆乐怡的计划后,简直目瞪口呆。她盯着这个从少女时代相交的亲密好友,竟完全不知她是怎么想出这样的损招的。
“你晓得的,因为我家的那些糟心事,我姆妈最厌恶的就是男人表面庄严,实际上却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她原本将那梁二少当做完美的女婿人选,也是因为托南京那边的亲戚打听到,这人从前不是在读军校,就是在军队里,人很清爽,更从来没有过什么花边新闻见报。所以,我们只要想办法让姆妈「误会」就好啦。”
陆乐怡再次强调道:
“而且,我也只是希望你能想个办法去与梁二少跳支舞,然后再在我姆妈面前作出一副闷闷不乐,默不作声的样子而已!”
见阮静筠面上渐渐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陆乐怡撇开视线,狡辩的声音终是越来越小。
她本就是因为这大半个月被自家姆妈日日像念紧箍咒一样的「说教」与「督促」逼得实在太紧,才在今早得知阮静筠归沪后,突然恶从胆边生,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个招数。此刻刚被骂了一句,心底的懊悔便立刻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