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先是「哒哒哒」地急促敲击在木质的地板上,而后响动在某个瞬间突然陷入地毯里,被吸收的无影无踪。就是这样的骤然变化,终于让阮静筠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先是「噌」得从床上直接弹坐而起,而后反应过来什么,又匆匆将被子拉到了下巴的位置,方才出声道:
“陆乐怡,你最好还是去重修一下「敲门」的礼仪吧。”
可仿佛是被同样的行为「侵袭」过太多次,她的声音里已然缺乏苛责,只剩下满满地无奈了。
“我知晓啦。”
陆乐怡却罕见地听了劝,堪堪地剎住了脚步,停在床沿一侧,而后以不可言说t地表情指了指自己心口上方的位置,又朝着阮静筠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调侃道:
“毕竟现在不比从前吗。一个不防备就有可能会撞见「非礼勿视」的场面,是不是呀?”
原来还是让她瞧见了昨夜恣情放肆后身上留下的痕迹,阮静筠耳尖霎时间烧了起来。她强撑着不把整个面庞埋回被子里,横眉斥着:
“你再胡说!”
这样的色厉内荏,陆乐怡根本不为所动,反一下子扑到床上,隔着被子撑开双臂紧紧搂住她,大声道:
“小筠,小筠,两年多没见面,我还以为你是再也不打算回来了呢。真的好想你呀。”
阮静筠还没来得及升起好友重逢的感动,却又听见她放轻声音,凑到她耳边偷偷问:
“是不是傅斯乔?”
话题转的太快,阮静筠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瞧见陆乐怡微抬下巴,朝着她胸口上方指了指,才明白她在问什么。带着羞涩地嗔声刚要吐出口,却又突然止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阮静筠推开她些许,直视着陆乐怡的眼睛讲:
“为什么要这么问?”
即便是在国外的这几年,她们也一直在通信。在感情上,阮静筠并未故意隐瞒过什么,所以她原以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陆乐怡能由此联系到的人会是默认的那个。
“你昨天有没有去卡尔登戏院看电影?”
见阮静筠点头,陆乐怡方才完全确定了之前的听闻,继续道:
“你说巧不巧,章慧英与你看得恰是同一场。”
说罢,她的脸色浮现出不屑的神色,又数落道:
“从前上学的时候,咱们不就与她不对付,谁知到如今她还在因过去的事这样小心眼。你晓得不,昨晚章慧英趁着和大家打牌的功夫,有多「努力」在太太小姐间散播自己瞧见你同一个面生的男人一起吃咖啡,拉拉扯扯,举止亲昵的流言。”
“不就是和她打过一架,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呢。”
阮静筠皱眉,小声嘟囔了一句。
“哪里光是打过一架的问题,章慧英恐怕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没能嫁给傅斯乔,都是你这个做「妹妹」的从中捣的鬼。”
“不过,仔细想想,我如果是她,也是要气死的。”
说到这里,陆乐怡突然来了劲,拉着阮静筠兴致勃勃地分享:
“小筠,你恐怕不知道,当年她竟以为少了你这个阻碍,傅大少还不是手到擒来。所以,在你乘船离开上海后的第二天起,就一直寻机会反复在傅斯乔面前晃来晃去,希望得到他的表示。
“直到有一天,章大小姐终于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毫无用处,便气急败坏地质问傅斯乔,「你那个妹妹不是已经去了法国,难道你现在还要隔着大陆与大洋,去瞧她的眼色不成?」
“你猜傅斯乔怎么回的?”
陆乐怡卖了关子,阮静筠很是配合的摆出满面的好奇,她才继续说:
“他竟满脸疑惑地问她,「是谁同你讲的,静筠是我『妹妹』?」”
说到这里,陆乐怡重重地拍了拍阮静筠的肩膀,抱怨说:
“小筠,你当初瞒得简直是滴水不漏。要不是临走前你同我坦白,我连你本来就认识傅斯乔都猜不出,又怎么可能想得到,你竟然会是「傅太太」!”
阮静筠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纠正道:
“你说错了,我们没有结过婚,所以,到现在为止,我都也还不是「傅太太」。”
但再看她紧紧拢着被子遮掩什么的姿态,又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陆乐怡当即「啊」了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争辩说:
“可是……”
“好了,不讲这个了。”
孟浪的事虽是做了,但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总是免不得羞赧,阮静筠赶忙打断她,问道:
“你还是快些告诉我,昨夜一起打牌的都有哪些人吧?”
陆乐怡立时领会了她的意思,好心为她划了重点。
“旁人我是不清楚,反正我姆妈是在的。今晨就是她问得我,知不知晓你回来了。我这才从郑怀那里逼问出了你如今的住处。”
明白阮静筠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她赶紧把话题转回来,又说:
“你是清楚的,我姆妈是亲戚间的传音筒。瞧现在这个点钟,我那个远房小姑大概率是已经得知你的最新近况了。”
而陆乐怡口中的这个远房小姑,就是傅斯乔的姆妈,陆文漪。
阮静筠只觉一阵头疼。
以她的本意,在现下所要做的事情完全结束之前,她是不想让傅家的长辈知晓她已经返沪的。甚至就连傅斯乔,她都是想要一并瞒住的。只可惜原先的计划有变,她只能提前归国,而就在抵达上海的当日,事情又变得更加复杂。
偏这其中,最让阮静筠始料未及的是,无论是傅斯乔,还是梁孟徽,竟都在第一时间对她的行踪知晓得透彻。好在她与梁二少在上海本就无任何交集,而傅斯乔虽然没有明说过,但总归也算默认会帮她在家中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