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一退去,屋子里静下来,李固便避无可避地想起殿下,想起她的音容笑颜,想起她的嘱托,他又开始发疯地妒忌安严、妒忌钱祝,妒忌一切能和她朝夕相处的人。
李固一想到殿下今后会登上那个位置,会有后宫,会有后妃,会有和她恩爱缠|绵的男子,他的心快要被蚂蚁啃烂了,每一处都针扎一样的疼。这张残破不堪的脸,这种寡言少语的性格,他有怎么配得到殿下的垂怜?
夜里风很大,吹起漫天的落叶和砂砾,路上的行人睁不开眼,只能摸索着前行。
“咚咚咚!”
“咚咚咚!”
“谁啊?”
“布谷鸟!”
郑宅的大门开了个缝,下人急急将来人迎进门,那人到了内院,恭敬行礼,“郑大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陛下已然知道公主和徐清私下往来,甚至书信证物都找到了。”
郑聿往后仰了仰身,“书信证物,哪里来的?”
“我们这里能人异士不必公主哪里人少,会模仿个字迹什么的,没什么稀奇的。”来人拉下兜帽,正是那日朝堂上据理力争乔念心怀不轨之心的大臣。可他面上是四品的朝臣,郑聿不过三品,他们二人之间的品阶相差不算太大,按理说他原不必对郑聿行这样大的礼的。
郑聿笑道,“你办事稳妥利落,殿下与我都放心,明日朝堂之上还望大人着力描述,莫要让此等狼子野心之辈攀上那个位置。”
“小臣记住了。”
郑聿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想到几年后齐镇登基,他便是元勋之辈,可堪为一品,心里就激动地不行。这就像是考试押题,在已知的两个选项中,一个几乎已经能看出运算都对,就差答案,一个选项还什么都不明晰,任谁都知道要选哪个。
郑聿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不免心神荡漾,失了谋士最要紧的严谨和多疑多思。齐镇虽说狠辣到底年纪还小,所以也很难想得周全。这样主子和谋士的头头都不注意,下面的人就更难注意到了。
隔了整整十日,乔念再次来到乾坤殿,这次与以往不同,从前她要替自己分辨、叙说自己没有其他僭越的心思,可这次她却是要坐实了这件事。
齐庆帝没有动怒,甚至可以说是平静,他早已猜出女儿的心思,所以现在只是验证了而已。
“你还有什么话要分辨吗?”帝王褪去慈父的外壳脸上那些深深的沟壑、褶皱,无一不在诉说这执政二十几年的沧桑。
他的眼神锐利,要穿透乔念的皮囊看见她的野心,从前他乐意纵容这份野心,现在更想抹杀它。
乔念跪在他的面前,深深一拜,“儿臣知错,无话可说,一时糊涂而做了错事,甘愿受罚。”
“好好好!你母妃温柔贤淑、出身名门、一生都是个可人的女子,却不想生出你这样狼子野心的虎豹之辈”他一连说了几个好,然后沉声道,“传朕旨意,公主齐念,德行不端,心存妄念,即日起禁足公主府,非令不得出。徐清攀附权贵,枉负皇恩,贬为千县县令,尽收家财。”
乔念听着意料之中的旨意,垂头略略笑笑,再抬头却带了些许哭声,“儿臣遵旨。”
乔念出去的时候,由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陪着。她走走停停,似乎要将宫里的光景全部记住。
齐国历代皇帝都偏爱红色,因此宫里处处是红墙,或许是因为刚刚整修过的缘故,那红色像人血染上去的一样,艳极了。
乔念转头问主事的公公,“这墙上次整修是何时?”
“回殿下,是陛下登基的第一年,那时候您还未出生,自然不知道。”
“人人都说皇宫的风水好,是块宝地。现在看来果然这样,连宫里的墙都知人意,红得也这般恰当及时。”她噤了声你二哥,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知我将登大宝,特整装以待。
她离开皇宫的时候遥遥望了一眼,下次,再回来,她便会是这皇城唯一的主人。任何挡在她前面的、妄图阻挠她的,都只有死路一条。她不是母妃,不会心慈手软,更不会懵懵懂懂,权力场上,她要做最大的赢家。
乔念回府后,安严第一时间凑上来。他没有问皇帝和她说了什么,也没问她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只是将她的披风取下,轻声道,“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的,殿下莫怕。”
其实安严知道,既然公主走了这一步棋,她就已然下定了和齐庆帝和齐镇和所有她仍在世的亲人决裂的心思,她不是怕,只是寒心。
乔念轻轻地接了一句,“我没有怕。我是在想,到底要不要斩草除根。”还没等安严开口她又叹息一声,“算了吧,为了齐镇那个扶不上墙的家伙却让我担上杀弟的恶名,实在没必要。我就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一生一世又能如何?”
这话确实是像殿下能说出来的,在殿下身边将近一年,安严已经摸透她的性子了。殿下最看重的就是权力,亲情、爱情、友情,一切都是有条件的。当利益完全一致时,自然是怎么样都好,谁都是谁的知己好友、亲亲恋人;当利益出现分歧的时候,亲人爱人亦可反目成仇。安严只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和她站在同一立场,他爱她可以付出生命,可他背后的安氏一族不行,他必须要担负起家主的责任。
夜深了,乔念今天乏的很,她拒绝了安严留侍的请求,瘫在榻上一点都不想动。她呼唤两声,“568,给我看看李固在司南的现状。”
纯白的雪团子立刻回应,“宿主稍等,568全速为您加载数据。”自从上个世界结束之后,乔念就给568换了最新款的加速器,果然贵有贵的道理,平常至少加载半分钟的资料如今也能闪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