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是熟悉的记忆片段,有的却格外陌生。
他看见了在流云宗经历过的种种场景,与记忆中全然一致,下一刻却画面一转,看见了雪地中与自己敌对的岑渊,他对此幕毫无印象,而那一幕中的自己用剑刺穿了岑渊的身体,不带分毫犹豫。
剑光凛冽,赤血浸染雪地,沾污了视野,那一幕的自己毫不留情地转身,淡漠且决然。
无数记忆画面飞速转换,不留任何反应时间,祝枫的脑海又开始回放这些年在仙盟的所见所历,紧接着场景一变,他似乎看见自己被一群人围攻,他只身一人破出重围,那些追杀他的人,却无一不是昔日的仙盟同僚。
他们口中高声喊着一些话,什么祸患什么魔种,刺耳却模糊,祝枫难以听清。
更多记忆画面接踵而至,熟悉的,陌生的,杂乱地交混在一起,强行闯入脑海。
祝枫感觉脑子要炸了,身体本能地想摆脱那阵强烈的不适感,恍惚之中,他觉得自己应该停下脚步,心里却隐隐有股说不上来的念头,驱使着自己一直往前走,好像迫切地要寻找什么。
尽管他对此毫无头绪,但心里那道声音告诉他,要往前,要一直走,绝对不能停下。
意识一片混乱,祝枫好似又看见了绯浊,场景并不在剑冢,那个理应与盛既舟同归于尽的人,却死在了自己手里。
接下来是与记忆相似的画面,冲破天际的绯色黑气,力量轰然爆发,场面失控。不同的是,这次没有照彻天穹的白光,自己与那噬人的黑雾融为一体,共同走向了陨灭。这样的情景,似乎有一个人向他描述过。
画面再度一转,那个本已命丧他手的人安然无恙地站于他身侧,震耳的雷电急速落下,而他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那人。
直到此刻,意识混沌的祝枫终于回想起了一切。
在他神识清明的同一瞬间,曾遗忘的被天雷劈中的撕裂疼痛感席卷而来,那痛感能穿透身体直击元神,紧接着如有实感地蔓延至全身上下每一处。
被疼痛淹没的同时,祝枫隐约窥见了原本空荡无垠的前方,出现了一小抹银白的光亮。他已有些丧失力气,但还是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越朝着那抹白色光辉走去,身上的疼痛感开始渐渐消退,祝枫如同溺水的人终于得到一点空气,却还贪恋地想要更多,他深陷难以脱离的无尽汪洋,如坠深渊,而那束白芒则是唯一的稻草。
前面的白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直到视野里只剩下那一点光源,祝枫只身撞入了一片光亮,周遭一切再次变得模糊。
祝枫乍然惊醒,眼前景致变换,意识重归现实。身体有些酸痛,但之前负伤的疼痛几乎烟消云散,丹田处亦充盈如初,他缓缓坐起身,眸光略一转动,看见了床侧的人。
岑渊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此时他一只手臂枕着脑袋,正趴在床沿,不知睡着了多久,只露出一个发顶和半张侧脸。
祝枫见到身边的岑渊,先是松了口气,看着床边熟睡的人,内心颤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慢慢伸出手,指尖轻轻触上了那人头顶的发丝。
那人呼吸均匀绵长,祝枫没有动作,就那样目不转睛地静静望着他,连带着自己的呼吸也不经意放缓了一点。
忽然,那双闭上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祝枫微微一顿,以为不小心弄醒了他,收了收没有完全碰上的手指,那只手停在半空,与睡眼惺忪的岑渊对上目光。
岑渊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有些迟钝地盯了祝枫几秒,眨了一下眼皮,“怎么又梦到你了。”
祝枫愣了一下,呼吸微窒,没说出话。
“这次也不打算和我说话吗?”岑渊并未在意,看上去像习以为常了,撇撇嘴角,“真不公平,我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你应我一下也好啊…”
岑渊的话没来得及讲完,就被某人不由分说地按进了一个怀抱。
岑渊一懵,身体有些僵硬,属于另一人的体温近距离传递而来,床上的人一只手揽住他的背,下颌轻轻抵在他肩上。
与以往不同,这次的体温和触感格外真实,带着久违的熟悉感。
“不是梦,”耳畔之人温声开口,“是我。”
岑渊话音断了一下,透着一丝不敢相信:“祝…枫?”
“嗯。”祝枫低声应道,手上用力,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你真的醒了?”岑渊深吸了口气,总算如释重负地放松了一点身体,声音却再难抑制地发颤,“你昏迷了一个多月,你知道吗?”
他第一次感觉时间是如此漫长,漫长到他觉得短短的这些天,比过去没有祝枫参与的那几年还煎熬。
“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这些日子在别人面前装作无事,如今回到祝枫面前,心底积攒已久的酸涩和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宣泄口,难以控制地尽数漫上来,他眼尾霎时红了,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我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略带哭腔的声音听在耳中,祝枫的心脏仿佛拧成了一团,一下一下传来钝痛,他有些慌神,闷声道:“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岑渊扶着祝枫肩膀将他推开一些,认真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重新确认了一遍眼前之人,才多安心了几分,又问,“是不是很疼?”
岑渊的动作让祝枫松开了手,他没反应过来对方的问题,“什么?”
岑渊伸手轻轻碰了碰祝枫的脸,对方的脸明显清瘦了不少,又重复了一遍,“天雷落在身上,是不是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