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用十年的时间做到了,手段利落、心思深沉得让人害怕。
他承认自己是栽在对方手上了,然而没有人会毫无芥蒂地接受这般明目张胆的算计,尤其还是像他这样锱铢必较的人。
闻厌咬牙道:“师尊的手段未免太让人不耻。”
贺峋眸光落在始终距离自己脖颈半寸的玉簪上,像是听到了有趣的笑话,从胸腔中发出低沉的笑音:“厌厌竟然认为这一切都是为师算计来的吗?”
贺峋的话音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怜悯,像在看失败者可怜又无谓的挣扎,拼尽全力地在给自己的满盘皆输寻一个面子上能够过得去的借口。
不是吗?
闻厌下意识地在心里反问,要是没有十年前那一晚,他现在肯定对这人避之唯恐不及,哪会产生这种异样的情愫……呢?
贺峋将徒弟眼中泛起的更深层次的慌乱看得一清二楚。
他深谙循序渐进的道理,笑了笑,纵容地没有再逼心理防线已经摇摇欲坠的徒弟一把。
“好吧,这个暂且不论。”他率先结束了师徒二人无声的对峙,毫无征兆地劈手夺过闻厌手中的玉簪,在闻厌悚然惊惧的目光中,含笑道,“接下来为师要跟你说的是,既然喜欢,就不要总是对自己师尊动手。”
“什么喜欢?!”闻厌瞬间被激得炸了毛,“你别……唔!”
下一瞬,贺峋已经一扯他手腕,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闻厌快被这人接二连三的不按常理出牌逼疯,短促的惊叫还卡在喉咙里,突然有针扎般的微小刺痛涌进四肢百骸,温热的水流席卷而来瞬间打湿衣衫,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直接被人按进了那汪暗红的池水中。
他立马扑腾起来,打心眼里抗拒疼痛的感觉,后背那一堆诡异的符文和水接触后,甚至还产生了微妙的反应,像被人在体内点燃了一把火,每一处经脉都要烧起来。
更让人恐惧的是,经脉中充盈的内力正明显的向外流失,内府逐渐变得空荡荡的。
闻厌霎时就想到了对方刚才的话。
他有些难以置信,凉意从心底直往上窜,第一时间往后抓住了贺峋的手:“师尊!”
“嗯?”贺峋温柔问道,“怎么了?”
池水温热,闻厌感觉到自己抓着人的手被安抚性地拍了拍,然后冰凉的手指就撬开指缝挤了进来,慢慢地弯起,缱绻又不容拒绝地和人十指相扣。
两人贴得太近了,闻厌一转头,都快能撞到贺峋的下巴,再往上就是对方垂下的眼睫,敛着温润的光,从眼神来看,似乎随时都会低头在人额头落下一吻。
“师尊,你不能这样,你……”闻厌的语气很急促,手指下意识挣动,又被人紧紧扣住。
“不能什么?”贺峋明知故问,又往前迈了一步。
闻厌下意识退后了几步,没想到身后就是坚硬的池壁,他要攀着边缘上岸,上到一半就被人抓着小腿拉了下来,不尴不尬地直接坐到了池边上。
贺峋低头,把人圈在怀里,亲了下徒弟的额头,笑问:“厌厌想说不能什么?不能锁了你的内力,把你永远关在这里?”
自动补全了闻厌甚至不敢说完整的话。
“厌厌真是把人想得太坏了。为师怎么舍得?”
贺峋一手撑着池壁,微微弯腰,眉眼含笑,答得不假思索,坦荡又自然。
闻厌不信,因为按照他原来的想法,这就是他准备对自己师尊干的事。
法力正随着时间流逝,但离开池水后速度明显放缓了,还没到功力全失的地步,闻厌心一横,和人交扣的五指突然用力,贺峋刚露出个诧异的神情,随即阴冷的魔气就攀附而上,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贺峋运气抵挡,霎时两股同源的内力相撞炸开,激起了巨大的水浪。
视线中都是炸开的水花,闻厌趁此机会把手一甩就要跑,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笑,距离极近,就贴着耳根响起。
贺峋太了解自己的徒弟了,早有预料,在人刚出手时甚至连身形都没动过,第一时间就抓着腰侧把人一按。
闻厌被拽了回来,然后手腕上接着不容拒绝的拉力,再次被扯进了池水中。
水花散落,但被人圈在怀里,便尽数落在了挡在他头顶上方的贺峋身上。
贺峋脸上挂满了水,水珠顺着对方高挺的鼻梁滑落,在闻厌心上重重泛起一层涟漪。
“不是才说了不许总是对师尊动手吗?厌厌又没听进去为师的话了。”
闻厌抬头,只觉对方那双黑沉的眼眸中像是有看不见尽头的漩涡,看久了能让人溺毙其中。
心脏在疯狂鼓动着,这一刻池水和皮肤接触时带来的细微的疼痛都成了对神经末梢的刺激,闻厌的直觉已经辨认出对方话音中的风雨欲来,绷紧了身子严阵以待。
后背被人勾勒出的图腾上,有丝丝缕缕的金色融进了池水中,若隐若现地将两人都包围起来。
闻厌感觉到了些许异样,想扭头去看背后的情况,但这次贺峋按着人的背脊把人困在怀里,没有给他机会。
贺峋的指尖顺着徒弟后背图腾的符文走向缓慢移动着,在闻厌看不到的地方,属于他的法力借此没入对方体内,渗入经脉内府深处,逼出其中积累的沉疴。
肺腑中的浊气在接触到池水后迅速消解,剩下些许顽固的黑气,尽数被他引入自己体内。
“厌厌想知道这有什么用吗?”
闻厌觉得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知道对方下的什么法术,属于对方的气息正在体内沸腾着,前所未有的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