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交易达成的前提早就不成立了——才第五日,他就撞上了从暗河那边出来的闻厌,吓了一跳。但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狼狈,衣衫凌乱,发梢都还淌着未干的水迹,眼尾又湿又红,但问他发生了什么又不说,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就抓着自己出了门,像是躲避什么一般。
出了兰城的几天后,他才从自己大哥的传信中知道了原来是对方谋划了许久、本应把贺峋关在地底下的计划失败了。
万绍从自己父亲那里得知了他们原本是要帮忙守着人的,这直接让他们万家都没来得及履行约定。
“我一向不喜欢言而无信。”闻厌道。
而且他现在很需要换个环境来冷静地思考一下,不然对贺峋越来越混乱的情绪快把他逼疯。
恰巧此时雅间外响起了敲门声,万绍自觉地起身跑去看什么情况,然后拿回了一张请柬。
是来自广云宗宗主赵无为的请柬,还是对方婚宴的请柬。
“那么快?”闻厌有些讶异地挑眉。
他才刚以是非阁阁主的身份将拜贴递了过去,没想到才在广云宗外的酒楼坐了一会就收到回音了。
万绍两眼放光,仔细打量着闻厌手中的请柬:“广云宗的宗主突然有了道侣,听说不少宗门的掌门长老都想去这个结契大典呢,这份请柬现在放外面都是千金难求。”
闻厌不以为意,只是觉得万绍这幅样子十分好笑,揶揄道:“你这就打听好了?”
万绍才不跟人计较,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嗓音,迫不及待地和人分享刚才打听来的小道传闻:“除了想要借此和广云宗攀上机会,结识其他大门派的人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闻厌勉为其难地赏了他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仅仅是这样就已经让万绍备受鼓舞,满眼闪着八卦的光:“据说……这位赵宗主的道侣不是活人!”
“真的!”万绍眉飞色舞道,“我刚才在楼下的大堂里听人说,有人看到赵宗主的那位道侣肤色青白不似活人,整个人看起来阴森森的,不少人都在私底下说像是用了什么禁术。”
正道魁首竟公然用邪术?
闻厌终于来了些兴趣,把请柬往袖子里一揣起了身。
万绍要跟上,但被人说要他留在酒楼等着。
“为什么?”万绍幽怨,他也想去凑热闹。
闻厌正低头掏出了个面帘戴上,再抬头时只露出了那双点漆般乌黑漂亮的眼眸。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闻厌道。
只见眼前人的眼睛弯了弯,现出一个漂亮柔软的弧度。
万绍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闻厌道:“虽然我这次换了个身份,又是去谈正事的,按理来说不会出什么岔子,但上次和这位赵宗主见面实在是闹得不愉快。”
万绍顺着对方的话音,突然就想起了传闻中这位闻小魔君刚上任时的光辉事迹,整个人悚然一惊。
“上次没谈拢,吵了起来,我这人脾气不好,一生气就把他们广云宗的大殿烧了。”
闻厌笑吟吟的,没有半点感到抱歉的意思,似乎找到机会还想再烧一次,愉悦道:“我和那位赵宗主总有些相看两厌的意思,万一这次我又脾气不好,一冲动做出什么来就顾不上你了。所以为你着想,最好还是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
万绍木然点头,收回已经迈过门槛的脚,默默目送人飘然走远了。
“阁主请留步。”闻厌在收下又一位修士的名帖后,再次被人叫住了。
许是他甚少以是非阁阁主的身份在众人面前活动,刚走进广云宗的时候就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攀谈。
闻厌毫不意外。
在是非阁达成的交易中,有不少主顾就是这些名门正派的修士。有随行护送、牵线搭桥等等的寻常请求,但打听秘闻、暗杀寻仇这类上不得台面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正道宗门不就是这样的么,全都活在无尽的束缚之中,想要做些什么都要偷偷摸摸地经过别人之手,稍有不慎就是违反道义、罔顾伦常,闻厌光是看着都觉得他们累得慌。
只是这次叫住他的人让闻厌有些意外。
对方好像是广云宗赵宗主的随侍,闻厌在拿着请柬进了广云宗的大门后,一路都是对方奉赵无为之命接待他的。哪怕是在闻厌和人交谈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方也没有离开,一直尽职尽责地默默守在一旁。
行事风格闻厌非常熟悉,和他那自请发配到极北的下属一模一样。所以在对方问他能否借一步说话的时候,闻厌没有拒绝。
他落后对方半步,两人一前一后地绕开随处可见的宾客,转进了偏殿一间不引人注意的空屋子中。
闻厌看着对方第一时间就阖上门,还设下了隐匿法阵,笑道:“赵宗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如此紧迫?自己的婚宴还没结束就要找上是非阁了?”
“不是宗主,宗主已经知晓万家的来意,但他现在不便见客,待婚宴结束后请阁主再与宗主详谈。”对方还一板一眼地先解释了一回,才垂着眼道,“是我自己有求于阁主。”
“有意思。”闻厌笑问,“说说看。”
“我想向是非阁打听一个人的去向。”
闻厌还以为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要这么避着其他人,瞬间有些失望,兴致缺缺地往身后的门框上一靠,施施然抬起了手中的烟杆,漫不经心道:“这简单,你想问谁?”
然后就见对方又谨慎地往门外看了一眼,确认隐匿法阵仍旧是在起效中的,才开口道:“闻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