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厌顿时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微微偏过头,略微别扭:“我以为……”
贺峋哼笑了一声:“你以为什么?”
闻厌不吱声了,这件事只要一细想就会被归结于他先入为主想岔了。
然而贺峋却没有如他所想地借题发挥,指尖触上自己徒弟眼下的淡淡乌青:“有多久没合眼过了?”
“我在那杯茶中加了安神散,原本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贺峋笑道,“不过有人的刻板印象太严重了,怕是说了也不信。”
闻厌神情复杂,先是诧异,又带着见了鬼似的微妙,最后各种情绪混在一起,好像有些触动。
于是闻厌道:“真遗憾,没您在身边其实睡得要好多了。”
这话自然是假的,显然这一事实让他极度不想接受。
实际情况是自他从山海楼离开那日起,就没有一天好眠过。他每晚躺在客栈陌生的床上,有时是觉得身下的床板硬得硌人,有时是觉得屋子里冷得过分。
直到某晚,有某样东西不小心从乾坤袋中掉了出来,他没管,就这样攥在手中安然睡了一晚,第二日醒来时才发现是一件不属于他的外袍,样式非常眼熟,正是他从山海楼离开的那天早晨某人披在他身上的那件。
贺峋笑,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到徒弟的嘴硬,只是俯身吻了下对方的眼睛。
闻厌下意识闭了眼,对方温热的吐息轻柔地打在薄薄的眼皮上,要把对方推开的手顿了顿,最终没有拒绝,只是绷紧身体接受了这个几乎称得上是温情的吻。
这太不合常理了。
在两人的相处中,亲吻可不具备这一层含义。对于闻厌来说,亲吻可以是一场激烈情事来临前的预告,偶尔会是比言语更为直白的宣泄方式,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是云雨过后的温存。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不见旖旎,只有要把人溺毙的温柔安抚。
“咳咳。”万绍背过身老半天了,然而另外两人像是要说悄悄话说到地老天荒似的,渐渐的还没了响动,让他等得抓心挠肝。
偏偏等他转过身时两人已经正正经经地坐在一起,看不出任何端倪。
闻厌接过串好的肉,挑剔地转着圈打量一番,问贺峋:“这是什么?”
贺峋淡定道:“人肉。”
“噗——”万绍嘴里的肉立马就喷了出来,闻厌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
万绍就见那位闻公子同样淡定地哦了一声,低头咬了一口,突然感觉自己邀请这两人一起回兰城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这两人到底是做什么的?看起来都人模人样,怎么时不时让人心里瘆得慌啊?!
目标对象没有被吓到,贺峋可惜地叹了口气,才慢悠悠地解释这是自己去林间猎的鹿,没有顺手杀人,也没捡到被抛尸荒野的死尸。
最后两条是在万绍惊恐不安的目光下特意加上的,只是不知为何对方听完之后好像更害怕了。
贺峋下的安神散分量实在太足,闻厌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昏昏欲睡,没有太加入到另外两人的聊天中。面前火堆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伴着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让人的困意更加深重,最后只随便吃了几口就合上了眼。
“嘘。”贺峋在人眼睛半睁不闭的时候就留意到了,见状比了个手势。
万绍心大,没一会儿就忘了害怕,正说得眉飞色舞,连忙压低了音量,他眼尖地看到了掉在闻厌脚边的鹿肉,几乎没怎么动过,脸色一凝——难道里面下了毒?!
贺峋就笑人说比自己的徒弟还多疑。
“他只是胃口被养叼了,不想吃。”贺峋俯身捡起木串,扔到了火堆中,火苗接触到油脂,烧得更旺。
万绍嚼了嚼自己口中的肉,普通的野兽是比不上禹北界中的灵物,但滋味也很好啊!而且他合理觉得这人嘴上说着人,脸上的神色倒是笑眯眯的,分明就是乐意把人惯成这幅模样。
他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男人是用徒弟称呼身边人的。
“不像吗?”贺峋问。
万绍连连摇头。
像,简直像极了。不是说长相相似,而是那种给人的感觉——看起来都不是好东西。
当然这句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闻厌的身体已经开始向旁边倾斜,眼看就要重重地一倒再猛地醒过来,贺峋便先一步把人脑袋按到了自己身上。多亏了刚才闻厌无比嫌弃的一躲,离他近了许多,让这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自然无比。
于是让万绍的目光越发有些欲言又止起来。
正常的师徒相处会如此亲密吗?
他联想起来时路上,后面那辆马车中传来的异常响动,哪怕暴雨倾盆也不能完全掩盖。
万绍快要被好奇心憋疯,眼中疯狂闪着八卦的光。
闻厌就在这时动了动,显然那点残留的安神散还不至于让他片刻间意识全失。察觉到靠在肩膀上的脑袋有远离的趋势,轻按着人的手往下滑,直接在后颈的穴位上一捏,这下让人真的完全陷入昏睡中了,贺峋就顺势接着软倒的身体,把徒弟彻底揽进自己怀中。
这一番动作做得完全不遮掩,把万绍看得目瞪口呆。
这真的是师徒吗?他在心里嚎叫,不会让他撞上了黑吃黑现场吧?!
贺峋捞起几缕乌黑柔软的发丝捻了捻,心情颇佳,决定勉为其难地满足一下无关紧要之人的好奇心。
“我们确实不止是师徒。”贺峋似乎非常满意能在人前把两人的关系挑明,先一步把所有可能觊觎自己徒弟的目光统统赶走,含笑道,“不过最近我的小徒弟在闹脾气,所以才有些抵触。你放心,我们平日里绝对情投意合,伉俪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