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州、蜀州,偏远至极,与其说是迁都,不如说是提前弃城……
“陛下,”
王迟的声音爱殿上响起,打断了李挽的沉思,
“可否容卑职和王爷单独聊聊。”
李昀点头,唇角渐渐绷直,“也好,皇叔,你和太保好好叙旧。过几日,待皇叔安顿好,孤再设宴为皇叔皇婶接风。”
留下这句话之后,李昀领着宫人离开了,太极殿上只剩下李挽和王迟两个人。
王迟走到李挽身边,曾几何时,那位站在百官最末也畏畏缩缩的郎君,如今站在辉煌灯火的中央,也算得气宇轩昂。他声音朗朗劝道,
“王爷,眼下只有我二人,卑职坦白,迁都不只是因为四百余寺难以修补,更是为了更好的推行新政。”
李挽早已料到,眼帘微阖,“你且说说看。”
没有李昀在场,王迟的神情亲和许多,
“托王爷的福,调整租调、推行科考、管理佛寺等逐条政令成效卓着,大梁国库一岁比一岁充盈,太极殿上的文武百官也不再暮气沉沉。
十三州府都推行了新政,唯独建康。卑职觉得,是时候将建康也整改一番。只是,建康世家盘踞,轻易不能撼动t,所以卑职才提出迁都。”
李挽淡道,“建康少有农户,每岁也贡献不了多少税赋,根本无需像十三州那样归管。还是说,你有进一步计划。”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的眼睛,”
王迟笑了笑,吐露说,
“卑职这几年得以纵观民生百态,又有新的心得,觉得政令可以与时俱进,再做完善。农户以屯田为主,可杜绝对土地的浪费。城中建立三长制,三长督查户籍度牒,可保人丁毫无纰漏,也就不会再出现私建佛寺、偷逃原籍的事情了。”
李挽瞬间了然,“你是想让百姓互相出卖。”
“是为了保证绝对公平。”
王迟毫不犹豫打断李挽,
“王爷难道不愿见到这样的场面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届时,所有人都受三长制归管,互相牵制,不再有高低贵贱,他这一生也算值了。
李挽笑叹一声,“你有这份心,本王可以理解,只是,这些都只是你的想法,真正要实现……”
“不瞒王爷,卑职已经在湘州有所尝试,进展出奇顺利。”
李挽怔了怔,“原来太保早有这样的想法,连新都都定好了。”
王迟垂头一笑,没有否认,“王爷若想迁都扬州,卑职也没有异议。只是扬州富商到底还残存根基,恐怕不如湘州容易。”
李挽,“太保把世家想的太简单,哪怕湘州推行顺利,也难保十三州都认同。”
王迟依旧讨好的笑着,只是目光笃定从容,早已没有了从前的卑微,“之前,租调难查、科考难办,不也一桩桩都得以实现了吗?王爷从前意气风发,锐意进取,卑职一直记得追随王爷推行新政的日子,卑职相信,峥嵘岁月还能继续。”
“这不是进不进取的问题,”
李挽哀叹一声,
“大梁开国便在建康,百岁有余,国本所在,龙脉所在,轻易不可动。霖怿还小,不懂这些,但本王不可能同意。”
“况且,眼下北国来犯,雍州城已经沦陷,雍州境况定然不乐观。这种时候,我等不应该分神迁都,而是应该以全副精力,抗击外敌。”
王迟对此却似乎并不上心。见李挽不甚支持,期冀的光从眼眸里泯灭,兴致淡淡回道,“日前陛下已派十万大军驰援,加上雍州镇守的五万,一共十五万人马,王爷大可放心。”
李挽张张嘴,想要再劝,最后却又把话都咽了下去。
说到底,建康朝臣不上战场,不会经历生死,自然轻描淡写。于王迟来说,进一步打压世家势力,确认寒门地位,才是顶顶要紧的。
一番争执,走出太极殿时,突如其来的日光灼烧眼眸,李挽眯缝着眼,有些恍惚。这个他曾经佩剑驱车而入的太极殿,这个他日日踏足、奉献半生的太极殿,短短四载,竟时过境迁。他早已被驱逐。
王迟客套的邀请李挽带上陆蔓,去府上小聚,李挽以车马劳顿为由谢绝了。
王迟拱手作别,没在说什么。
不止李挽有时过境迁之感,王迟也有这样的感觉。他还记得,李挽陆蔓从雍州回来那年,他经常带着玉娘去王府,议事谈天用饭。曾经像朋友一样较好的两家人,如今却难聚首。
甚至过几日清明节,李挽都未提过一句玉娘,为科考新政而死的爱妻,好像在李挽那里,根本微不足道。
其实他跟李挽本就不是一个世界,李挽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是万事都需要自己挣扎的寒门,即便曾经因为利益、短暂的携手同行,却仍然不被真正接纳。普天之下,根本就没有平等大同。
如此想着,王迟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车轿边。如今他终于不缺银子了,置了自己的府宅,备了自己的马车。如果当初玉娘乘的是这辆马车该多好!
小厮的声音将他唤醒,“家主,湘州那边今晨来信了。”
王迟挥挥手,“告诉他们,按计划准备迁都。”
如今他羽翼丰满,已经不需要仰赖李挽的支持了。新都,他一定要迁!
大道向前(二)
与此同时,陆府里宾客盈门。
天儿热得紧,人一多,更是让人心浮气躁。好几只消暑的冰盆摆在屋里,极速吐纳轻烟,却只是聊胜于无。
李挽进宫询问圣意,陆蔓便登门陆府,希望从世家处打探消息,正赶上陆怀章召集族中子弟来府中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