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钟行简,刘玉称呼江若汐为“老大媳妇”、“江氏”此类都有,只当着钟行简的时候,才想起她这位大嫂是“世子夫人”。
钟行简恭顺作保,“母亲息怒,如若吾妻回来,有任何不敬长辈、无故无理之处,儿定不姑息。”
钟行简从来言出必行,范氏这才看见儿子一身绯红色官服,风尘仆仆,语气缓和下来,“坐吧。刚下朝定然还未用早饭吧。陈嬷嬷,给世子备些黄米粥和小菜。”
钟行简早年在军营里吃饭不得时,伤了些脾胃,虽然现下已经养好,但母亲和妻子仍记得他早饭用黄米粥的习惯。
今日的黄米粥过分黏糊,口感粗糙,钟行简用了一小碗便命人撤下了。
“世子是觉得饭菜不合口味吗?怎么用了这么少?”刘玉关切。对这个阖府上下指望着前程的人,刘玉自不敢怠慢。
范氏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钟行简没什么口腹之欲,工整道,“父母赐,当是最好的。”
可刘玉知道,之前他用的黄米粥都是江若汐在城外庄子特意辟了几亩良田,选用的是贡米做的种,才种出的,这几年刘玉只在月子里时吃过,阖府上下说是专供钟行简一人也不为过,哪是这些随便拿来凑数的黄米可比的。
范氏好不容易见儿子,拉着他说了会体己话,吃穿住行一应事宜问了个周全,江若汐的人影也没见着。
范氏嗳气闷坐在那,刘玉等着看笑话,连最不屑察言观色的钟倩儿也发觉从来悲喜不形于色的大哥,眉间也含了怒。
“许立,去大长公主府,请夫人回府。”
从大长公主府出来,江若汐一路心身舒爽。
方才,大长公主请了太医署院正亲自为她看诊,许是离大限还有些时日,院正只说她劳累过度,忧思成疾,是日积月累出的病症,只要没了那些劳什子差事,心神畅达,病症自然会慢慢消减,并给她开了些上好的补药,大长公主命人到太医署取后送去钟府。
至于子嗣,只不过是个幌子,江若汐并不关心。
但看缘分。
端午后的日头渐生热毒,钟府内的抄手游廊却格外沁凉,江若汐让荷翠先带馨姐儿回静尘院,自己则朝安乐堂走,脚步不疾不徐,似是午饭前的怡然散步,这里重新翻修后,江若汐头一次细看享受这番美景,
这片府中园林从正门和前厅两侧,一直延伸到后院花园,如一道巨型屏障,将院墙和抄手游廊与一众居所隔绝开来,亭台瓦舍隐匿其中,有种曲径通幽之感。
范氏对这些花草之事并无太多研究,只因大长公主府仿着江南园林建的,范氏那几年正和自己的婆婆明里暗处较劲,非让江若汐把钟府也收拾一番,
纵然账上余钱不多。
范氏本想拿出自己的嫁妆填补,公爹不愿,因有损国公府颜面,最终是钟行简开了自己的私库,填上空缺。
大长公主看中这个嫡孙,三岁时,便看出钟行简有鼎盛国公府的气韵,特别优待,赐他田产、庄子、店铺等一应丰厚私产,国公府上下独一份。
同时,还派了一位老管家,帮忙看顾。
上一世,江若汐曾耿耿于怀,自己是否哪里做得不够好,得不到钟行简信任,没能帮他管理私产。
如今,倒是罢了罢了!
连着中馈之权、主母身份,她皆不看在眼里了。
跨进安乐堂时,屋内格外沉寂,不似往日热闹嘈杂,恨不得老远就能听见范氏高亢而骄傲的嗓音,全是自家儿子又挣了什么脸面。
见江若汐进来,钟倩儿只扬起脸看看,刘玉也跟着坐那没起,点头示意。
江若汐向范氏福身,惹来钟倩儿的不忿,
“你心可真大,让母亲等了你两三个时辰,就这样随便请安,还不跪下请罪。”
“是啊,大嫂。”刘玉招呼着屋内丫鬟拿蒲垫。
“你也知道她是你的大嫂。”嗓音低压压的,钟行简端坐在圈椅里,眸色微凛。
不停一刻,刘玉霍然起身,见钟倩儿无动于衷,扯她一起朝江若汐福身。
世子爷的规矩就是大。
大也有大的好处,刘玉幸灾乐祸,今日定能看到江若汐的笑话。
蒲团在前,江若汐视线在其上虚虚一落,“不是儿媳不跪,只是今日,儿媳并无甚过错。”
“放肆!”茶盏骨碌碌滚到江若汐脚跟,苦涩的茶汁渐一地。
范氏头脑登时发昏,扶额半响才道,“世子,你看你管的好媳妇,她的规矩呢!”
钟行简闻言,目光幽深。
自江若汐进屋,钟行简的视线始终凝在她身上,昨日才刚见的妻子,却仿佛变了模样,她面颊粉嫩嫩的,如雨后盛放的牡丹,未施多少粉黛,整个人倒流露出一抹柔和宁静的神采。
自进门起,她未曾看过他一眼。
未等钟行简言说,江若汐朗声回禀,“母亲容禀,今晨之所以未曾侍奉母亲左右,是因我感到身体有样,怕把病气过给母亲,遂借了祖母之名,出去寻太医问诊。”
钟倩儿冷哼,“托词,你就不怕把病气过给祖母嘛!”
“我本也想悄悄找太医瞧,没想到祖母知道了……这才在大长公主府上看诊。”
刘玉遮鼻掩笑,“难不成大嫂觉得母亲比祖母还要娇气。你与母亲说,母亲难不成拦着你看诊?怕不是假借看诊之名,到祖母面前说了什么。”
“儿媳所说,句句为真。”
范氏刚缓过来的脸上狰狞再次压不住,“胡说八道。”
钟行简神色不变,见江若汐神色自然,目色坚定无闪躲,笃定,“江氏并未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