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开口时,章慧英平稳过渡到了下一句。仿佛她真的只是在无心之间戳穿了什么大秘密,自己却全然未曾察觉一样。
就这样,今夜的「佐餐酒」被摆上了桌。接下来,且看阮静筠的辩解是否能满足在座各位太太的好奇了。章慧英心中只盼她说出的话不要太过拙劣,太过不堪一击,否则简直对不起她昨晚为了看得更清楚些,还特地跟去了咖啡馆的「求实之心」。
然而,就在阮静筠以一对盈盈含笑的眼睛盯了她半晌,刚要开口讲话之时,各处突地齐齐传来了骚动的声音,大家的视线纷纷朝着被推开的双开门边瞧去。
章慧英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只看了这一眼,她差点就要对着阮静筠脱口而出一句,「这不就是昨日与你约会的那位先生」。
话已经擦过了牙齿,顶开了双唇,几乎破口而出之时,她却突然听到自己左侧的陈太太压低声音,告知沙发上的诸位:
“今日宴会上这个顶要紧的人物可算是来了。喏,那个就是梁家的二少爷了。”
言下之意,家中有待嫁女儿的太太们从此刻开始就各凭本事,速速督促自家的娇小姐前去相看吧。
梁孟徽抵沪已经好几日,却以公事为由拒绝了一切社交场合,这还是他首次在宴会上露面。也难怪昨晚章慧英虽将他的眉眼记得一清二楚,却没认出他是哪个。想到这里,她兀自深思片刻,再次看向阮静筠的目光了,便多了几分混杂而难测情绪的探究出来。
而这抹难辨,在梁孟徽于众人视线中毫不避讳的走进这方原本只属于太太们的小天地里,而后将手递到阮静筠面前,问「可否赏光跳一支舞」时,猛然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谁不知晓,这场宴是在为梁二少相亲。既如此,他第一个邀请哪位小姐跳舞,便好像有了特别的意思。然而,他的人才刚刚出现不到半刻钟,还根本没有给其他人上前交际的机会,就已径直来到了阮静筠身边。
「他,这……这是什么意思?」
被宴会厅中许许多多目光聚焦了的阮小姐亦是与众人相同的疑问,只因就在方才,梁孟徽借着弯腰的机会,巧妙避开他人目光,在邀约的末尾,竟盯着她,以口型唤了一句:
“阿筠。”
其中的「亲昵」不言自明。
且不讲他吐字中的威胁之意,只光梁孟徽的眼神便足以让阮静筠的心因太过紧张而瞬间被揪得有些发酸。怕身旁的陆文漪听见,她几乎立刻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她,不料这个小小的举动反而遭到了误会。
陆文漪还以为阮静筠这是在征求自己的同意,想着应是因这两日有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所以才使小筠这样谨慎。因而,她当即表现出毫不介意的模样,微笑着鼓励地拍了拍她,道:
“去吧,玩的开心些。”
这回,阮静筠是真有些骑虎难下了。
卅捌
一曲明快而欢乐的乐章终了,伴着缓缓昏暗下来的灯光,管弦乐队悄然改换了慢调。只需顷刻,悠扬而轻盈的音乐流淌过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又留下缠绵且缱绻的回响,似恋语般呢喃不休。
宴会一时半刻结束不了,所以阮静筠并未料到今夜舞池内的气氛回转换得这样早,又这样突然。还好她方才已经完成了「任务」,总算可以名正言顺的避开了如此暧昧的情景。
小小的松了一口气,阮静筠刚想将自己的手从梁孟徽的掌心中抽离,谁知,她的指尖才刚刚一动,便被他紧紧握住。眉间一皱,她全身用了劲儿,勉强朝后退了半步,却抵不过他揽在腰背上的手不着痕迹地微微发力,就又将她拉到了距离他胸口更近的位置。
阮静筠还要再推,却听梁孟徽压低声音讲:
“再躲一次,你可小心自己脚下不稳,直接扑倒在我怀里。”
顿了瞬息,他又补充道:
“……当着这满屋子人的面。”
阮静筠当即僵住了。
就在方才的那支舞里,梁孟徽全程沉默不语,阮静筠虽猜到这人是在计较自己先前的「言而无信」,但其中的曲折,她却并不想主动开口同他说明。所以,虽察觉到盘旋在自己面上的视线越发冷冽,阮静筠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不过,梁二少今晚注定是宴会的焦点,所以为了不使旁人瞧出这方古怪的气氛,她只得含着微笑,且始终保持着让自己的目光刚好擦过他的右耳下缘的位置,而后再落在大厅内随便的什么地方。
只可惜,她的这点子虚假应付的作派,恰巧又给梁孟徽心中的怒火浇了一桶油,使他当即打消放过她的想法,手腕强硬地将人扣在舞池里继续陪他跳下一支。
在比拼力气这件事儿上,根本不需要男人尽全力,多半女人都是拗不过的。众目睽睽之下,阮静筠不好与他彻底闹翻,只能边随着乐曲和他的带动不情不愿地挪动着脚步,边压低声音斥道:
“梁孟徽,你有话就讲,舞还是不要再多跳了。”
闻言,梁二少垂眸看来的目光,忽而像是一捧在夏日被灼热的太阳烤至近乎沸腾的水,你正以为只要稍微后退便能轻巧躲过喷溅着的滚烫怒火烧伤的风险,谁知冷不丁的,又被从最中心的位置猛然刺出冷冽的冰刃划伤。
深吸一口气,阮静筠已然做好了要与他强硬抵抗的准备,不曾想梁孟徽眼神突然一变,嘴角更是勾出了一抹乍看之下多少带些温和的笑。而后,他偏头靠近她耳旁些许,是可以听见说话却不会太过暧昧的距离,问道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