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此回,电话那头总算不再是那个全然陌生的男音告知她,「少爷与郑经理都不在」。但更坏的消息是,如她所料,对面已经下班,所以只余下了彻底的无人接听给她。
就在两难之间,透过门上的玻璃,阮静筠突然瞧见了陆文漪的身影。她屏息又等了几息,却仍旧未能发现傅斯乔跟随在左右的身影。
咬了咬牙,阮静筠想,已经都到了此刻,哪怕他并不在,她也必须硬着头皮迎上去了。然出门后,她尚未来得及开口,陆文漪便好似有所感应一般,先一步转头用目光捉住了她。
阮静筠心中「咯噔」一下,却意外地发现对面之人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吃惊神色,反而朝她莞尔一笑,又招手道:
“小筠,这里。”
如同他们曾约定好了在此见面一样。
一下子,角色转换,阮静筠倒成了愣在原地的那个。
虽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眼下的一切已比她想象中好上太多。来不及细想,阮静筠便马上从吃惊中回过神,踏着欢悦的步伐,上前揽住了陆文漪的手臂。
然后,她便听见她用仅两个人能闻到的声音,嘟囔道:
“你呀,就是太纵着阿乔胡闹了。我瞧,他根本不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才哄你藏在外面,而是嫌弃我和他爸爸会打扰你们久别后的重逢。那人,简直没心没肺。”
这下,阮静筠总算晓得自己为何没被追问了。
她明知陆乐怡的姆妈必会在今日之内将自己归沪的消息告诉陆姨,怎么就没想到,陆姨一旦知晓,定是要第一时间向傅斯乔询问的吶。
此时看来,傅大少已经一股脑地将错处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如此以来,即便傅叔和陆姨仍是怀疑,但以他们的性格,也一定愿意「成他之美」,绝不会再在短时间内非要从她这里强求到一份「真实」了。
阮静筠登时松了口气。
而后她又想到,傅斯乔当时一定立刻猜到,自己在得知行踪暴露的事儿后必会第一时间寻个机会露面,今晚的宴席就是天赐的最好机会。所以,哪怕是在没能互通消息的情况下,为了以防万一,他也为她突然出现在华懋饭店备了一手。
这样了解她吶。
「果然是傅斯乔。」
眼波里流转着拉利克玻璃反射出的华彩,阮静筠垂头压了压唇角泄t露出的欢快。方才的那抹担心总算消散了干净,她安慰似的告诉自己:
「兴许他在被姆妈问及后,便立刻给我挂了电话,只可惜彼时我已经出发去做头发了。」
想及此,阮静筠再次左右扫视了一圈,方才略带茫然地问道:
“阿乔……没有一起来?”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床以外的地方如此唤过傅斯乔,顺着陆文漪的话讲出来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耳热,话便不小心磕绊了一瞬。
“你在这里等待,他哪里会不来。”
陆文漪看着她回答,似乎是话里有话,但偏又不给她琢磨的时间,便立刻接口解释道:
“方才进门后,竟凑巧遇见了他从前在英国读书时的旧友,说是彼时授业的教授正在此处开什么研讨会。所以,阿乔总是要过去打声招呼的。”
两人跟在傅明钧身后半步的位置,边走边细语,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宴会厅门口。话音方落的那一刻,双开门被侍者推开,内里管弦乐的声音一下子奔涌而出,混杂着热闹的人声,立刻冲散了阮静筠继续追问的念头。
宴会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大家掌都鼓的没有了初时的热情,那几位在政商届皆有头有脸大人物的发言,终于在一步三蹒跚中渐渐走向了尾声,众人期待已久的舞会这才总算正式开始。
音乐刚刚奏起不久,沪上闻名的花花大少陆绍仁便第一个走到阮静筠面前,伸手邀她一舞。他们本就是旧识,彼此多少有些了解,见她摇头婉拒,又察觉她眼中藏事,他立刻绅士非常地离开,不仅没再多说一句,顺便还将想要凑上来的张文褚一并推走。
也多亏陆大少这番举动,出乎意料地为阮静筠免去了许多打扰,让她得以「乖巧」地侧坐在陆文漪身旁的沙发扶手上,与包括陆家姆妈和章慧英在内的几位太太围坐在舞池侧旁的沙发上「闲聊」起来。
见众人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擦过自己,阮静筠心知在座的大概都听说了她昨日的那段八卦。她们似乎个个皆有一颗想要占着前排看热闹的好奇心,但却碍于陆文漪的面子,并没有谁愿意主动做起头提起此事的那个。
到底还是章慧英最年轻,也最是沉不住气,终是首先开口,语带亲昵地道:
“静筠,你是何时回来的,怎么藏得这样严实?若不是昨天恰巧与你看了同一场电影,还不知要被你瞒多久。”
听着她甜腻的声音,阮静筠心想,旁人不知,大概还以为她们关系有多好。只是不过才寒暄两句,带刺的部分便突突地冒了出来。都不等她回应,章慧英迫不及待地讲:
“……只可惜当时你好像是在与人在约会,我又不认识对方,便没好意思上前打扰。”
电影院的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却已经足够给对此事感兴趣的人留出了丰富的遐想空间。毕竟,阮静筠是悄悄去戏院「约会」的,而她的那位「正主」傅斯乔的样貌,在座的,可没人认不出来。
“还好此刻又遇到了。静筠,咱们可是老同学,又许久没见了。你千万要答应,若是得空,一定要来与我们姐妹一起聚一聚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