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落棋子本是一桩趣事,可他心不在焉,这棋也越下越薄。
他愈发烦躁,就连这暮春的雨也变得潮热燥郁起来。
裴寻芳坐立不安,棋是下不成了,便改为煮茶,滚水在壶中咕噜咕噜作响,可满脑子全是苏陌在打转。
夜雨淅淅沥沥。
里间忽的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苏陌在梦里说着疼。
裴寻芳如应激反应般弹跳起来,快步走向里间。
他究竟在做什么。
真是愚蠢得可以。
他心爱的人分明就在这里。
裴寻芳踢掉靴子,悄无声息钻进了被褥里。他从身后抱住苏陌,心笑自己荒唐,怀中满足了,心也满足了。
夜很漫长,裴寻芳根本没法入睡。
远处梆子敲响三声的时候,苏陌忽的翻转侧身过来,钻进裴寻芳怀里,寻找着舒服的姿势,他迷迷糊糊说着:“为何……不入宫?”
他的声音很含糊,甚至不太清晰,裴寻芳不知他是醒了还是没醒。
裴寻芳轻拍着他的背,只觉一切皆如梦幻一般,他自言自语道:“咱家总是做噩梦。”
“我梦见公子一身是伤,哭着跑上宫墙。那宫墙太高了,地面太冷,公子飞身跳了下去,像一只破碎的纸鸢,跌落在朱红宫墙下,白梨覆了你满身,美得像一幅画……我手中的线断了,我没能抓住你……”
“我很害怕,苏陌,我怕我抓不住你。”
“我怕我像过去一样,没能抓住你。”裴寻芳的声音很低,自顾自说道。
“我曾经不敬神佛,不信命运,我厌恶宿命论,可是后来,我跪在天宁寺门前,只为请求吉空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何曾屈服过天命?可你却说,你我之间隔着万丈深渊,有违天道。天道是什么?”
“为何我从始至终都像一个被命运摆布的木偶?”裴寻芳痛苦极了,“为何我拼尽全力也无法留下你?为何你不能多给我一次机会?苏陌,答应你的事我都做到了,可你答应我的事,何时兑现?”
“滴答”一声。
墙角的滴漏,一滴水落入受水壶中。
“为何不入宫?因为我害怕。”裴寻芳道,“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过去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我常常想,当年我若没有亲自将公子迎入宫中,会不会我们的结局会变得不一样?”
黑暗中,裴寻芳眼中闪着水光。
多年前,裴寻芳亲迎苏陌入宫的那一幕犹在眼前。
那一日,轰动帝城的伶人太子正式受封入宫。
帝城长街旌旗飞扬,百姓夹道围观,裴寻芳亲率仪仗一路护送。
一名瞎眼醉鬼一屁股坐在路中央,拦了去路,指着仪仗疯言疯语道:“此门入不得,入不得呀!”
护卫要举弓射杀那胡说八道的醉鬼,可百姓太多,那人像跳蚤一般在仪仗队伍中横冲直撞。
苏陌叫停他们,掀帘问那醉鬼:“为何入不得?”
围观的百姓看直了眼。
醉鬼龇着满口烂牙,大声唱道:“伶人入明堂,乱了天道!”
苏陌面色不惊,又问:“入了当如何?”
醉鬼指着那朱红宫墙,笑得诡异:“巍巍宫墙,会要了卿卿性命。”
众人闻之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