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继续道,“而且那种事发生过多次,程慧芳都没有报警。”
姜暮勉强“嗯”了一声。
谢南道,“被告指责程慧芳是自愿的,无论程慧芳如何辩解,她好像都没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被强迫的,”谢南唏嘘,“具体庭审过程我虽然不知道,我也不懂,但我大胆猜测,因为程慧芳未成年,所以警察侦查过程中大概也没过分追着是否自愿这个情节不放,现在程的朋友又闹出来,目的是告诉大家不怕公开,清者自清。”
姜暮再次勉强“嗯”了一声。
姜暮看向谢南,谢南说,“但就像你说的,似乎没什么意义,没有人相信她。”
良久,姜暮感叹着说,“可是就算没证据证明她是非自愿的,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是自愿的呢,连警察都不能确定的事,人们为什么不能凭情感选择相信她,她难道还不够可怜吗?”
她的语气里有着明知答案却仍要发问的控诉感。
谢南道,“因为大家都说程慧芳那个小女生她平时就……很那个,而且还听说她……”
谢南看了看姜暮的胸部,眼神暧昧地又凑过来,要小声一点说,可姜暮再次下意识闪避。
前面的李文琪正好回头扫了他们一眼,谢南吐了吐舌头,不得不回正身体。
谢南不忘说,“所以这事儿还真说不准。”
姜暮心里升起一股恶寒。
姜暮努力将手臂伸平,将肩膀打开,纤细的天鹅颈在蓝色校服里冒着热汗,可胸肌舒展的感觉连呼吸都变得畅快许多,微风趁机从校服下摆钻进里面,一阵沁凉,她狠狠地打了一个战栗。
树荫里翘起的下水井盖被人踩了一脚,“咣当”一声,孩子们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林荫路里穿出来,互相交谈,有说有笑。
“校长来了。”谢南立即回到自己位置,整理衣领和裙摆,昂首挺胸站好。
姜暮的视线却跟着那团笑声,越过校长和主任,落到后边的李舰身上。
他从巨大的树荫里走出来,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看向姜暮。
那双含着笑意和善意的眼睛里,仿佛隐藏着一把从寒冬腊月的冰窟里拎出来的刀,写满威胁与恫吓。
他将那未得到满足的欲望,以及被无端违逆的恨,汇聚成一道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锋锐目光,射向她,侵略她,俘虏她。
姜暮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只觉天旋地转,毛骨悚然。
她神经过敏似的停下动作,下意识将校服拉链拉到最顶端,下颌埋进衣领,垂眸看向脚面,那双眼睛充满血一样胀疼起来。
她整个人缩在原地,像一只明知道会被捕获却仍然努力在装死的甲壳虫。
“这届运动会可热闹呢,听说厂里的几位领导都会参加。”旁边同学说。
谢南撇撇嘴,“也就是说,各班又要严整运动会纪律,连运动会都不能放松呢。”
“我爸说,李厂长这几天都会来学校,跟校长商量要给咱们学校新建操场的事,土的全变成水泥的……”
“多新鲜,这事儿谁还不知道……”
“都别说话了,”李文琪倒好磁带,起身拍手,“来来来,大家完整地跳一遍。”然后小声叮嘱,“大家好好表现,争取在校领导面前留下好印象。”
李文琪跑回队伍里,“到时候李厂长也是评委,说不准会给咱们班多加点印象分。”
大家肃静地快速重整队形,调整状态,李文琪给姜暮使眼色,姜暮却岿然不动。
她像突然被点了穴位一般,她的肩颈更加缩紧,她的脊椎更加佝偻,她的校服拉链上的每一个齿仿佛都严阵以待,悄然间咬合得更加严丝合缝,她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自己一头载倒进粪坑里,被腌透了,任谁都拉不出来。
“姜暮,你干什么呢,别发呆了。”李文琪愤怒低吼。
姜暮仍然一动不动,李文琪恼怒,但校领导经过,她不敢发脾气,只是狠狠剜了一眼姜暮。
李舰一一扫过她们,笑容和煦。
姜暮僵硬地站了许久,直到李舰消失在操场上,她才恍若活过来,抽身跑开。
谢南一边偷瞄着李文琪,一边焦急地小声喊她:“姜暮——”
李文琪气急,吼道:“姜暮,你又搞什么幺蛾子,你赶紧给我回来——”
姜暮闷头往另一侧的校门跑,毫不犹豫。
李文琪快被气哭了,骂道:“姜暮你有病吧!”
……
天像下了火。
胡同里,男孩儿在狂奔,风是烫人的,扑在肩膀和脖颈儿上,热汗淋漓,红色钉子鞋与石子路碰撞摩擦,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他一路奔回家,在抽屉里翻出一个已经用钢丝球洗刷出无数道银色划痕的吕饭盒,又出了门。
学校后边有一家雪糕厂,门口冰柜里,放着成桶的雪糕,香甜,冰爽。
张朝打了满满一饭盒奶油雪糕,用校服包上,抱在怀里往回走,小心翼翼,恐怕雪糕融化了。
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天气那么热,但心从来都是冰雪通透的。
穿过教学楼的门廊,爬过楼梯,张朝飞奔回班级,趁没人,把吕饭盒偷偷塞进姜暮的桌堂。
热汗像珍珠一样,成串掉下来。
他正要走,却撞见回来的李文琪,张朝瞧了瞧她身后几个女孩子,没看到姜暮。他手撑桌面,翻过桌子,把吕饭盒又取出问,“姜暮呢?”
“谁知道呢。”李文琪热成了一张大红脸,正甩着手腕扇风,闻言翻了个白眼,扭头跟别人抱怨,“可真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