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仍是不服,仰望城头含泪道:“将军,我身躯卑贱,不可因我失却重镇。若果真受害,陶花不过一死……”说着竟四处寻望,分明有自尽护城之意。
秦文顿显焦急,怒喝道:“你胡说什么!”陶花仰头望他,一脸不甘,秦文叹口气,迎视着她的目光缓缓言道:“天下之大,可以有千百个永嘉,四海之内,却再无第二个陶花,若能再找出一个你来,我又何至于今日?你曾问我,家国天下重要,还是陶花重要,我早说过,空口无凭,总有一天你自然能知道。”
钱元虎侧过头看他们一眼,抛下一句“还真是多情”。
伤心
周兵列队离城。钱元虎坐于马上,冷冷看着对面的秦文。他手下并无女兵,最后是到城内找了两个随营的家眷,此刻那两个人正抱住陶花。她们果真脱了她的衣衫,只用白裘包裹,又喂了些软骨散,以保万无一失,那是万万不可能自己逃跑了。
到周兵尽出,秦文向钱元虎微一点头,钱元虎便派一队士兵进城查看。过了半晌那些士兵出来,表示没有异处,钱元虎便示意那两个女眷送陶花过去。
她们两个走到中间即停下,不肯再前行。
秦文侧头,命秦梧过去接陶花。秦梧斜他一眼,显然是再说你该自己去。连钱元虎都忍不住劝道:“秦将军,你们二人之事我也听说了,是周王强娶你的未婚妻。此刻周王不在,她又未着寸缕,你不待这天高皇帝远时动手,更待何时?”秦文冷冷无语。秦梧只好上前去。
她走到那两个女眷跟前,俯身抱起陶花横于马上,圈回马正要起步。陶花一直眼望敌阵,此时赫然看见三支长箭成一排向秦梧后心而来。陶花大惊,急忙喝道:“下马!”
秦梧闻言立刻滚鞍落马,连陶花一起摔落。甫一落地,钱元虎已经到了跟前,伸手一捞将陶花提至马上,低笑道:“美人儿,这么快又见面了。”
话音未停,秦文的铁枪已到钱元虎胸前,秦梧虽在地上,长鞭也挥了上来。
钱元虎骤然受两人攻击,防守有些凌乱。他本来以为会是秦文来接,打算在此与他交手,却不料来的人是秦梧。他和秦文都在密切注视战局,所以应变迅速,两人几乎同时赶到,而其他副将显然都慢了一拍。此时两边倒都有人纷纷上来,却帮不到钱元虎了。
陶花在马上看见钱元虎有些慌乱,已经顾不到马上的俘虏了,当下毫不犹豫伸出一只手臂慢慢去抽取他的佩刀,往腰侧砍去。她吃了软骨散么有力气,行动只能极其缓慢。
钱元虎长刀架住秦文的双枪,一侧身躲过秦梧的长鞭,勉强算是应付过去,却骤见利刃已近了自己腰侧。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刀背一扫陶花,将她扫下马去。秦文即刻纵跃下马,将陶花接在怀里,未舍得她落地。
秦梧大呼小叫起来:“哥哥你不能走啊,我一个人打不过他。”话音未落已经屡屡遇险。秦文只好重新上马,不放心也来不及放下陶花,将她抱坐于马鞍上,单手迎敌。
钱元虎同时迎战两人,已渐不支,带队往城内退去。秦文一纵战马,抢先奔入城门,乱军之中有好几员周将都奔进来,城门才缓缓合上。外面攻城之战重又开始,城内也杀得血流成河,钱元虎进城之后立即商城楼指挥,只由副将对付秦文。
一时之间城内城外都混乱不堪,陶花担心进来的周兵少,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不断地在秦文怀中左顾右盼。他皱了眉头,柔声低劝:“别动了,你还想我左肩再刺一箭不成。”
她一阵脸红,又知道此事在战中关系重大,仍是轻声问他:“伤口怎样了?”
“听说你来,已经好了一半。此刻,又恨不得全都裂开。”说完之后他纵马突围而出到城楼一侧,这个城楼是双城,两个城门之间有巨大空隙,由木板覆盖。秦文引弓射向固定木板的绳索,却因为绳索在上方,他的左臂不能举起,总是失却准头。
陶花一笑,伸出一只手臂,“我帮你掌住准头?”
于是,秦文以一手掌住弓身,一手拉弦,陶花已右手搭上箭,喝一声“放”。
一箭射出,绳索锉断,“哗啦啦”木板落下,尘土飞扬。在那木板之后,赫然是周国精兵,杀声震天而出,往城头袭去。
陶花无限惊喜,“今晚咱们定可一战获胜取永嘉。”
秦文见战局已定,便策马到城中小巷之内,他与陶花两人都是奔波一夜伤痕累累。若在往常,他自是继续战下去,可是现在却怕陶花受不了,想找个地方休息。
永嘉城浴在战火之中,城内百姓大多已逃出,随便都是空房。
街边一处民居内,陶花正靠于榻侧,轻轻喘息。窗外火光隐现,杀声震天,映得屋内时明时暗,让人的心境也跟着时起时浮。白裘花落半边,颈侧锁骨随她喘息若隐若现,在黑暗中闪着玉样光芒。秦文别过头去,“我到外面找件衣服给你。”
还未起身,听见屋外有声响。一个吴越士兵逃到此处,看见空屋门户大开,想进屋来躲一躲。
陶花听见声音,下意识地去捏支袖箭,却捏了个空,才想起自己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一件白裘。她探出藕臂,到秦文身侧去寻他的箭囊,窸窸窣窣在他腰间摸索半晌,终是拿出一支箭来捏在手上。
那逃命的士兵仓皇之中,根本无心顾及周围情况。屋内昏暗,他模糊看见床榻的方向,就跌跌撞撞过来。待走近看清时,已经晚了,秦文一枪刺进他前胸。然而,这一枪远不似往日果断有力,那士兵没有即刻断气,倒在地上仍挣扎着想要爬起。他却未再接着刺出第二枪,只是坐在榻上,深深喘息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