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去而复返的沈溯。
沈溯神色自然,眉眼间也不见惺忪醉意,他自然地走到案前站定后,向程小旗道:“你去告知韩大人,便说沈某有公务在身,不可再等,劳烦韩大人快些。”
程小旗自然应诺而下。
程小旗离开之后,这案后便只剩下了沈溯和萧言暮两人,萧言暮再也忍不住,她压低声音,问道:“沈千户今日叫我出来,到底所为何事?”
萧言暮之前在沈溯面前一直假装自己是被沈溯闯进屋门的,所以她就不该知道萧言谨和韩羡鱼的合谋,所以现在也只能装傻来问一遭。
沈溯没回头,只背对着萧言暮,道:“当日沈某被韩府人害过一次,一直调查,后来发现,是韩府的二姑娘和令弟所为,且这二人一次不成,又来了第二次,沈某便想,请萧姑娘一道儿来瞧一瞧,也算是将前因后果理一理,为当日之事解个惑。”
说是斯斯文文的解惑二字,但实际上,底下藏着的可是森森獠牙。
沈溯之前一直琢磨着怎么弄死这俩人儿呢,现在这二人撞到了他的刀口上,他才不会放过他们俩,只是做之前,沈溯难免要问上萧言暮一句,他道:“方才令弟也饮了毒酒,萧姑娘可要去管上一管?”
沈溯是睚眦必报没错,但是不想因为这点事儿让萧言暮对他有芥蒂。
萧言暮只缓缓摇头,面具下的面容一片冷淡,只道:“他自己要做的,就该自己受着。”
她不知道沈溯要如何收拾萧言谨,但她不会替萧言谨开口求情。
沈溯点头。
他问之前就知道,萧言暮不会袒护萧言谨,如果萧言暮真是那种没有根骨,会因为亲情软弱,会因为爱情盲目的女人,那最开始,她就不会去和韩临渊翻脸,不会去写休书,不会落到湖底,不会想办法逃出韩府,不会去因为一个丫鬟哭着挂灯。
沈溯也不会对她念念不忘。
她站在这儿,戴着面具,一副普普通通不惹眼的样子,但剥开她那层清艳的皮,血肉里裹着的是一副傲骨,压不弯的,她似是冬日里的梅,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流落北风中。
光有傲骨还不够,她还有一副狠心,能从自己的身上,剜掉腐烂的血肉,会很疼,但她自己下得去狠心,对韩临渊是如此,对自己的弟弟也是如此。
她有一套独属于她自己的框架,并非是依附别人、毫无底线的鸟雀,因此便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惹沈溯去看。
而在他们谈完之后,一旁的程小旗也带着管家走回来了。
管家躬身笑道:“三位大人,宴席快结束了,劳烦您三位前厅请,我们韩大人马上便到。”
管家一请,沈溯自然前行,另外两个小旗也跟上,他们绕过还在办宴的前厅,过了一条月拱门,该被带到后面的小前厅坐下。
但是他们途径到花园旁的时候,听见有人声远沸。
萧言暮转而过去望了一眼,便瞧见花园的另一侧,靠近回廊处的客房前围了一堆人,许多公子姑娘们都聚在厢房门口,正震惊的说着话,一片嗡嗡声中,还有人奔走相告。
萧言暮没练过武,耳不聪目不明,什么都听不见。
倒是管家,瞧见有乱事,赶忙站住了脚,颇有些为难的瞧了一眼客房——郡主府办宴,自然会备下一排厢房待客,现下厢房那头闹起来了,定是出了事,他作为管家,该去看看的。
但沈溯这边也是贵客上门,不能慢怠。
而管家就这么一迟疑的功夫,远处有丫鬟跑来,一脸惊慌的喊道:“不好了,启禀管家,厢房出事儿了!韩府来的韩二小姐跟个书生滚一起了,俩人衣裳都没穿,被醉酒的赵公子正撞见啦!”
萧言暮听的心口一紧。
一个书生。
再联想到刚才萧言谨喝的那杯酒,这个书生是谁不言而喻。
一念至此,萧言暮心底里徒然窜起一阵寒意。
她下意识看向沈溯。
她扮的是小旗,所以一直站在沈溯身后侧方,她一眼望过去,正好能看到沈溯的小半张侧脸,竹瓦飞檐下,花园雪景里,好一副艳丽皮囊,可偏生这人做的事毒辣阴狠极了。
对于韩羡鱼和萧言谨来说,揭穿他们不是最疼的,这两人都可以挺过去,韩羡鱼家大势大,萧言谨一个男子,如果下药的事情爆发,虽然会伤筋动骨,但是事后,过去了也就过去了,韩府会把事情替韩羡鱼摆平的。
所以沈溯换了个法子。
他知道韩羡鱼喜欢他,但他偏偏将韩羡鱼推给了萧言谨,萧言谨一旦要了韩羡鱼的身子,却又不是韩羡鱼的意中人——根本不需要别人,韩羡鱼自己都会亲手弄死萧言谨。
可就算是弄死萧言谨,韩羡鱼的清白身子也回不来了。
更要命的是,还被这么多人瞧见了,大户人家都是要颜面的,打落了牙都得往肚子里吞,韩羡鱼只有两条路,一是嫁给萧言谨,二是出家做尼姑。
韩羡鱼要是嫁了,这一定是一对怨偶,韩羡鱼要是不嫁,萧言谨必死无疑。
总之,这俩人一生都不会好过。
沈溯这人——真是有仇必报,还十分狠辣,女子清白,男子官途,什么重要他毁什么,这俩人现在确实都没死,但是比死了更惨。
生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心肠却狠的发黑。
萧言暮一时间胆颤心惊。
她不是觉得沈溯做的不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不是受害人,没资格评判沈溯,她只是突然想到,若是叫沈溯知道她当初骗了沈溯,那她的下场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不住沈溯会直接转手把她送回给韩临渊,那她可真是生不如死。
萧言暮暗想,她日后一定要想着点法子,避开沈溯才是,这人到底是在南典府司做锦衣卫的,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她骗了他,本就内虚,不该继续在他面前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