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写字否?”
“能写。”
“善。”
书吏将纸递给李步蟾,将他带到一间空置的房间,“将你的情况,据实填明,半个时辰之后给我。”
交代之后,他又匆匆离开。
李步蟾看看手头的纸,是一张登记表,跟后世的表格也差不太多,哪需要半个时辰。
逐项写完之后,李步蟾取出诉状和记录书稿,与表格叠在一起,东西算是齐全了。
看着这一摞薄薄的纸张,李步蟾松了一口气,所有能做的事,他都已经做完了。
人事已尽,下来就是天意了。
不多时,那书吏回转,见李步蟾正襟危坐,背如青松,虽然独处室内,也没有丝毫懈怠轻忽,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
拿过桌上的书稿一看,又是一惊,好生精到的簪花小楷!
取法的是《灵飞经》,字形舒展,棉中藏铁,端庄肃穆,如狮子扑兔,一笔一划都用了全力,没有一处败笔。
再翻看下面的诉状书稿,也是如此。
要说状纸与记录可能是他人代笔,这登记表格可是现场所书,上下笔迹一致,确定都是本人所写。
尤其难得的是,这童子身处巡按察院,竟然与自家书房一般,举重若轻,这股静气,纵然是成人又有几人养得出来?
书吏草草浏览了一遍,又带李步蟾返回房中,当着他的面,将他的材料画押归档,表示察院已经收取了他的申诉。
至于是否受理,那就需上报巡按,由他来定夺了。
李步蟾听得分明,又问了几个问题,那书吏也耐心地给予了回复。
最后,李步蟾偏着头想了想,差不多都清楚了,起身行礼,走出了察院大门。
回到街口,石安之不在原处,李步蟾知道他去了府学。
他不知道李步蟾去察院需要多久,既然是以府试之名来到府城,总要走个过场。
李步蟾按照约定,就在这里等着,不敢乱跑,一个外地小童,在长沙城里乱跑,那是真有可能走丢的。
李步蟾老老实实地等着,此地与察院近在咫尺,和府衙也相距不远,那些城狐社鼠也不敢在此流连。
他走到街边,拿出一本书,话说闹市读书,可是一桩雅事,前有王充,后有教员,都是大人物来着。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
李步蟾读的,是欧阳修为韩琦作的《相州昼锦堂记》,说起这篇文章,也有一番故事。
文章开头的这句,原本是“仕宦至将相,富贵归故乡”,欧阳修在将文章寄出之后,反复推敲,觉得不妥,便派人快马将稿子追回,将这句改成了“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
快马追回,只是添了两个“而”字,初看是小题大做,细细品读,反复吟诵,才能发现个中妙处。
所添这两个“而”字,其意未变,但是读起来的语气,却是由急促变为舒缓,多了抑扬顿挫的音律之美。
李步蟾读得津津有味,石安之走了回来,笑着问道,“步蟾,想不想赚几个盘缠?”
李步蟾眼睛一亮,穷家富路,这几天下来,他可是花了一两多银子,要知道这还是跟着石安之,沿途不但有驿站可住,还没人骚扰揩油。
李步蟾正有些发愁,来趟府城,总要带些礼物回家,要是真有地方能够补贴一二,自然求之不得。
见他意动,石安之哈哈一笑,“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