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安县衙后堂。
严楼将算盘往桌上一磕,竹制算珠在烛光下蹦跳着散成半圆:“周大人,库粮只够撑三日。”
周墨白手中的毛笔在账册上洇开墨团:“驿站快马加鞭也要七日才能到京城,等户部调粮。。。。。。”
“去把牢里的老孔叫来。”严楼突然开口。
老孔是县城杂役,此刻正缩着脖子站在月光里,听严楼低声吩咐:“明日起,带着弟兄们在城南城隍庙、北关渡口、西市茶楼,专挑外乡商客多的地方。。。。。。”
他从袖中摸出半张黄纸,“就说看见县太爷在城头埋了二十坛火药,还听见他跟戚家军的信使说‘反贼屯粮十万,只等官军一到便举事’。”
周墨白手中茶盏当啷落地:“严兄!这。。。。。。”
“胡部堂在台州整军备武,浙江巡抚赵贞吉最怕治下出乱子。“严楼用火折子点燃黄纸,火苗映得他眼瞳发亮,“只要让赵大人以为淳安要反,他必然求到胡部堂名下,而胡部堂。。。。。。”
他望着跳动的火焰轻笑,“最缺的就是粮草。”
三日后,戚继光军营。
“严先生的信?“戚继光驱散亲兵,展开信纸时眼中闪过诧异,信末朱砂画着断箭穿粮袋的图案。
他指尖掠过“淳安流民私囤甲仗,恐与海寇勾连”的字迹,立即招来传令兵:“快马加鞭,将信送往总督府,就说淳安有异动。”
当夜,杭州巡抚衙门。
赵贞吉的官靴在青砖上踩出急促的响声,手中塘报上“反贼欲断漕运”的朱笔批注刺得人眼花。
胡宗宪的亲兵刚走半个时辰,淳安线人又送来密报,说县城四门突然增设暗哨,更有人看见衙役往井里投放药粉。
“备轿!去总督府!”赵贞吉抓起鹤氅甩在肩上,轿夫的灯笼刚转出二门,巷角阴影里便窜出个黑影,直奔知府衙门而去。
总督府花厅内,胡宗宪慢悠悠地往紫砂壶里续茶,听着下首赵贞吉的急切陈词:“淳安若乱,倭寇必趁机登陆,还请部堂速派标营弹压!”
“弹压?”胡宗宪忽然咳嗽数声,侍从连忙捧上装着药渣的漆盘,“赵大人可知,标营三日前进剿温州匪患,如今粮草只够维持五日?”他浑浊的目光落在赵贞吉僵硬的背影上,“若能凑齐十万石糙米。。。。。。“
赵贞吉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当然知道胡宗宪这是借机敲竹杠,可淳安的塘报像悬在脖子上的刀——若真让反贼得了手,别说巡抚,连顶戴都保不住。
“卑职这就去办。”他咬牙拱手,转身时袍袖带翻了桌上茶盏,滚烫的茶水在案几上蜿蜒成河。
杭州知府衙门后宅,冯汝弼捏着赵贞吉的手谕,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白。
手谕上“着即筹措十万石粮米,限三日内解往淳安”的朱砂字,像根烧红的铁签戳在眼上。
“大人,库房存粮本就不足。。。。。。”师爷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足?”冯汝弼突然将手谕拍在桌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跌落,“去年冬天从盐帮那里吞得二十万石米,你当本院忘了?”
他盯着师爷煞白的脸,声音陡然压低,“去把‘海鹞子’找来,让他带三个弟兄,扮成粮商混进淳安,若发现有诈。。。。。。”他指尖划过咽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次日正午,淳安城外来了队骡马商队,领头的汉子头戴毡帽,腰间牛皮水袋上绣着不易察觉的海浪纹——正是纵横浙东的海上密探“海鹞子”。
他们在南关客栈刚歇下,便听见隔壁桌几个脚夫议论:“县太爷昨儿在城隍庙做法,说看见天兵天将踏云而来,手里都捧着金粮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