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鹤打断他:“好了,等你康复后再说。”
周酌远就垂下脑袋,一副委屈的模样。
裴鹤磨了磨牙。
他还是缓下来神色,坐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拉开一点周酌远病号服的衣领:“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牙印很深,到现在都是深红的,裴鹤虚虚地碰了一下,声音更柔和一些:“还疼吗?”
周酌远恹恹地摇头。
裴鹤亲了亲他的眼角:“吴姨只是脚扭伤,现在已经能正常走路。再睡会儿吧,我坐这里陪你,没事了。”
周酌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下子酸得厉害,眼泪啪塔啪塔地砸到被子上。
他不懂一个“没事了”为什么会让他产生那么大的反应,抬起手擦掉又有新的眼泪冒出来。
真没用真丢脸。
裴鹤心口抽痛了下,他抱住周酌远,一下一下顺着人的后背:“我在这里,别怕……”
没想到这句说完以后,周酌远眼泪掉得更凶,和昨晚的压抑不同,他攥住裴鹤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讲出来的话七零八落:“我还以为、他找我、索命……我不想、下地狱……也不想、锁在山上……”
裴鹤顿了顿,没有选择在此刻叫周酌远反省“赶走裴鹤”这个错误:“你不会下地狱,也不会被锁起来,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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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酌意只请了一天假,裴鹤不允许他靠近周酌远,吃完午饭,他在病房门口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要回山上去,周酌礼正好在,便叫自己的司机送他。
周酌意想了想,道:“大哥,你能开车送我吗?”
周酌礼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同自己说。
路上,周酌意望着自己的手指,问:“关于周酌远,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没等周酌礼回答,他又说:“我知道,你们很多事情都瞒着我,说什么为我好,却让我理直气壮做出许多错事,我不想再这样稀里糊涂下去。”
周酌礼一声不吭地开出一段,到红绿灯处时,他终于开口:“你的亲生父母,林叔叔和江阿姨,还有你的亲哥林博旭,他们从小就对小远不好,小远在林家,经常被打,被区别对待,被抢走零花钱……”
车子不能再开进去,周酌意下了车,目送周酌礼离开。
他还是惜命的,雇了人陪自己上山,之前,他总要同这些人搭一搭话,好相处的周酌意很少让场面冷下来,只是今天他实在没有什么心情,一路沉默着走到山区的学校。
周酌远的宿舍门大敞着,他的东西还没有搬走,可是周酌意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周酌意没有回自己房间,他跑进周酌远的宿舍,动作很快地关上那个木门。
木门关上的瞬间,他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周酌意被全家人捧在手心的十五年,周酌远却在林家承受了十五年的折磨,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偏激?怎么能不迁怒周酌意?
不借兄长钱会被兄长殴打,只有一本老师奖励的课外书翻来覆去地看,偶尔偷看一次兄长的书会被踹肚子骂小偷,反抗兄长则会被父亲用路边捡来的树枝硬生生抽肿手心,甚至被疯狗咬了父母都要争吵该不该花钱送他去打疫苗!
经历那些事情的时候,周酌远才多大啊?
周酌意没有办法想象小周酌远在那样的环境下是怎么做到成绩如此优秀的,他仅靠自己一个人,从升学率极低的学校考上那么好的高中,要付出比旁人多出多少倍的努力?
而周酌意却在他挣扎两世、历经千辛万苦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时告诉他,他欠了周酌意的命,以后要被锁在什么都没有的大山上度过。
他怎么有脸在欺负完周酌远以后,对周酌远说“我永远原谅你”这种话?他有什么资格说原谅周酌远?如果不是周酌远,他可能早就死在林家了!
温和善良,对每个人宽容大度的周酌意,竟然唯独对他喜欢的周酌远那么残忍。
为什么从来不试图去了解周酌远的想法?为什么从来不顾及周酌远的意愿?
喜欢不是这样的。
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并非周酌意的喜欢更少,而是周酌意的喜欢太自私,他实际上从未设身处地地站在周酌远的角度考虑过,所以才让周酌远在回到周家以后仍然过得不快活不开心,所以他的每一次亲近才会让周酌远感到痛苦。
夕阳照进来,束缚绳掉在最亮的一块地方,绳上沾着周酌远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