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禀明替嫁之事,将凝茂宏的责任洗脱干净,再编造自己非要?留下来?的原因,说得模糊一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就?已经?足够。
反正顶着这?样?一张脸,这?样?一身打扮,她无论说什么?,只要?不是大逆不道之事,那人都不会迁怒,都会答应她的。
真是多想一点点都觉得恶心?。
那顶软轿一路前行,所过之处,宫人都俯身退拜,就?这?样?长驱直入后宫苑中,再入一处算不得偏僻,却有无数侍卫把守的暖阁。
一直在阁外翘首眺望的付公公在看到软轿时才悄悄松出一口气,待得轿停,他小跑行至软轿旁,低声含笑道:“凝小姐,圣上已经?侯您多时了。”
书房。
无数烛火将书房点得明亮无比,不同于洞房那日的暧昧昏暗,这?样?的明亮有如白昼,将书页上的字都照得清晰可辨,自然也会照亮脸上每一瞬息的神情。
谢晏兮的生气本就?是真中带假。
他需要?她的信任,需要?她相?信自己。
也不用那么?太深,只是至少要?相?信,他的确是谢家大公子?。
但他的生气,自然不是真的生气。
在做了这?么?多后,若是依然被怀疑,话里话外依然被试探,生气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他应该生气,所以才如此?作态。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只是这?样?演着演着,他身体上的那些并?未愈合、还在折磨他的伤口隐隐作痛,这?痛似乎也蔓延到了心?里脑中。
更不必说,他方才这?样?那样?暗示一番,她看在眼中,甚至还和他对视一瞬,结果又无动于衷地低头继续看书了。
谢晏兮的心?绪的确是有点儿,不那么?平静。
不过,伤总不能白受,血也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流,表演也不能白卖力?,直到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儿脾气上来?了,谢晏兮也还是为自己的隐隐不悦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直到此?刻,凝辛夷这?样?直白到让人猝不及防地问他。
那两个字被她的嗓音唤出来?的那一刻,谢晏兮莫名觉得,一直堵在胸口的一片说不上来?的郁气,悄然褪了下去。
他弯唇看她:“我不该生气吗?”
凝辛夷心?道都是利益合作伙伴关系,怎么?还牵扯上情绪了。但目光又落在了他脖颈上从里衣边缘透出来?的白色麻布,转念又觉得,伤成这?样?了还被怀疑,生气似乎也不难理解。
更不必说,当她知道了那柄无色剑的来?历原来?是凝二?十九。
且不论指使凝二?十九这?么?做的人是谁,总归是与她脱不开关系。
于是歉意自然又多了一层。
她的目光在谢晏兮的伤处太久,那层多少有点浅薄的歉意的来?源便也变得明显。
凝辛夷想了想,道:“的确可以适当生气,但不宜超过今晚。”
谢晏兮忍不住道:“怎么?生气还要?规定时长?”
“倒不是规定。”凝辛夷将一沓账本递了过去:“主要?是明天还需要?你去和谢郑总管一起将扶风郡城这?两家四方局的账对一对,再盘点一下库存,若是没什么?问题,还要?劳烦你卜个开业吉时出来?。”
谢晏兮:“……”
敢情原来?是因为他有用。
他抬手接过来?,还没等他翻开看两页,对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凝辛夷道:“这?两家四方局重开,郡城外的其?他四方局自然也要?筹备起来?了,程伯写?了这?份大致时间计划给我,慎伯也过目过,又微调了一番,痕迹都留在上面,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没有的话,时间依然需要?你来?定。”
谢晏兮几乎是下意识地继续抬手。
凝辛夷又道:“是了,四方局的掌柜任命你也先过过目,大多是之前的旧人,但也有几位掌柜已经?举家离开了原住址,再去请回来?实在强人所难,我请其?他的掌柜们举荐了,家底也都查过清白了,你且看看,是否有我没有查到的问题。”
于是账簿上是几页落了许多批注的纸,纸上又落了一沓详细到家里有几头牛几只鸡的名单。
说到最后,凝辛夷很是关切地问道:“对了,你的巫草还够用吗?不够的话,我看库房里还有,只是放了三年不知效用如何,库房的门也需要?你们谢家的血和剑印打开,有空的时候,记得去取。”
谢晏兮:“……”
这?何止是觉得他有用,这?简直是拿他物尽其?用,甚至还操心?起巫草够不够了,让人很难不怀疑,这?一次之后,究竟还有多少大事小事要?他起卦。
不是,他的卦,是什么?很随意的东西吗?非得用来?卜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偌大一个谢府,就?没有其?他人会卜这?些实在太浅显简单的东西了吗?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
还没等他分辨清楚这?口气里又有什么?成分,凝辛夷突然“啊”了一声。
她轻轻掩口,眼瞳黑透,带了几分说不出是真是假的惊慌和歉意:“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慎伯拿了库房清单来?给我过目,我碰巧看见了而已,绝没有别的意思。”
谢晏兮:“……”
烛火灼灼。
肉眼可见面前原本表情就?不怎么?好的人,唇角抿得更平了些,那张赏心?悦目的漂亮的脸上也镀了一层阴霾,甚至胸膛起伏的弧度似是都比平时大了点。
凝辛夷小心?翼翼问道:“你该不会又生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