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妙见韩砺将手中银子递到自己面前,却不去接,而是后退半步,摆手道:“难得有客远道而来,我一个主人家,本来就应当好生款待,况且来客还是韩公子,就更不能收了。”
这话一出,屋中三人俱都一愣。
那秦纵忍不住问道:“原来你认识韩兄啊?”
宋妙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道:“虽未曾谋面,却是久闻大名。”
一旁的辛奉一哂,笑道:“京城里头的人,很少会有不知道正言的吧,他那鸡狗故事写得恁好,连我媳妇都听过他姓名。”
同样一句话,辛奉此时说,同先前半路时说,明明说法仿佛,其中情绪,却是变了一个大样。
此刻的辛奉,言语之间好似那韩砺姓名为人所知,于他也有关系一般,竟有几分骄傲。
宋妙便笑道:“是却也不是,韩公子文章自然出名,我而今答谢,却不是因为他文章。”
又向着韩砺问道:“韩公子可是在太学上舍存心斋中就读?可认识下舍程子坚?”
韩砺早已了然,点头应是。
宋妙再后退两步,却是认认真真行了一礼。
她道:“还未谢过韩公子指点,若非如此,我如何能及时拿到那《建隆详订魏刑统》?”
韩砺却是摇头,道:“我当时并不知道是宋小娘子所需,只以为那程子坚自家要用,不过片言指点,借、抄俱是程子坚设法完成,宋摊主不必如此客气。”
“若说道谢,子坚连日送了许多早饭、添菜过来,都是宋摊主一力而为,样样滋味甚好,便是夫子们也常常惦记——当是我要道谢才是。”
他说完,复还一礼。
两人在这里你一礼,我一礼,边上二人虽然不清楚因果,听到此处,如何还会不知道果然有旧。
而宋妙早让到一边,不去受韩砺的礼,又转头向那辛奉解释起自己要借刑统书的来龙去脉。
她三言两语,虽说得简单,但宋家情况如此,她又是孤身女子,谁人不会帮着把故事补完整?说不得还要再添些凄惨上去。
连太学生们都晓得她日子难过,更何况见过世情的辛巡检了。
辛奉本就对宋妙颇有好感,一时更为可怜,便赞道:“这些个学生倒是挺仗义,做了件好事。”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缠着的大半吊钱来,递给宋妙,道:“既如此,我也同正言一般,在宋小娘子这里搭个伙吧。”
他如此做法,宋妙如何看不出来是在有意帮衬自己。
她退让道:“辛巡检在此处守夜,于我也是帮助,况且还是韩公子同行,我若收了这银子,日后如果再有事情相求,如何好意思?”
又笑道:“几顿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诸位再如此客气,就是小瞧于我了。”
那秦纵干等一旁,早已急得不行,抢着道:“既是有这样缘分,便也不要见外了——宋小娘子,你那什么笋的菜照旧做,其余东西,却不用再管。”
又摩拳擦掌,道:“我使人去买了饭菜回来,你那一道两道便做为添菜,如此,你这好心,我等已是领了,我的好意,诸位兄弟也一般领了,如何?”
他要请客笼络衙门上下之心,当真是浓得全然溢于言表。
一时辛奉也做附和,又同秦纵交代道:“仔细些,进出都从后院走,不要给人看出什么来。”
见得如此,宋妙便也应了。
因想着今晚众人要在此处过夜,她便带着打开另外两间屋子指给众人。
其中一间原是宋父宋母住的,里头东西也早被搬运一空,只剩得一张床。
另一间本是长兄宋淮舟居住,当中却堆放许多杂物,多是缺胳膊少腿的桌椅,还有几个坏了的柜子,因实在破烂,追债时候也无人去拿,宋妙又暂时没空处理这许多大件,便仍旧放着。
“只两间空房有床,里头并无铺盖,诸位若是不忌讳,我便收拾出来。”宋妙道。
辛巡检一口便道:“平日里出去办差,有时候连个遮风挡雨地方都没有,坟头都睡过,怕什么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