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几乎都没怎麽注意到安德里的存在。
安德里的目光静默无声,似水一样漫不经心地淌过。
就在这时,尤安忽然凑了过来,饶有兴趣了看着穿着校服假装在看课外书的安德里,又看了看在自己身边已经隐身透明的安德里。
他凑近戏谑:“越是不在意,越是掩饰。看来不光是我,他也对你很感兴趣。”
布兰温几乎在尤安张口出声的一刻,就能想象到他会说什麽话,但还是不适应地将他一把推开。转眼又想到不能离他太远,目光难言地看了尤安一眼,又自然地往他後退的方向走近一步。
是的。安德里默不作声,一直在暗暗地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此刻,布兰温竟然有种身为猎物早就被残忍的猎人盯上後,後知後觉的惊悚感。
安德里每次在进教室後门的时候,表面上总是不可一世,头颅擡得高高的。
但他总有一瞬的目光会分给全然不知埋头做题的布兰温。
在食堂吃饭,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安德里一擡头,目光的方向就会出现布兰温的身影。
这是一种默默的,深埋于心的关注和跟随。
在撞破小树林吸烟後,安德里望着布兰温躲闪不及,仓皇离开的背影。没来由的,他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痛了一下。
于是中午,再次看见正在食堂吃饭的布兰温,他发出了邀请。
其实他也说不上为什麽要这样,而且心里已经有了大半的肯定,布兰温一定会拒绝他。
但他就是想这样,随便什麽,和他说上一句话吧。
“你也是一个人,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
当真正的被拒绝後,连安德里自己都没有想到,那种深埋在心底像炸弹一般的自卑,瞬间就被点燃。
从第一眼看见布兰温,看见那一双漂亮的浅茶色眼睛,纯净的毫无杂质,他的话不多,不惊不恼,但不管做什麽,都很自然随心,干净而美好,就像是天上的云朵。
安德里有时也跟着想飘到窗外的天上去。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沉浸地写着一道又一道题。教室喧闹无比,唯有他安然不动。
布兰温有时会用手肘支着脑袋,假装再看课外书,但目光总是不经意从书的侧边飘过来。
他毫无察觉。
但是那双纯净漂亮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时候变了。开始有躲避丶恐惧和紧张。
此前保持的那种的平衡逐渐坍塌。
布兰温闪躲恐惧的目光太熟悉了,就像曾经站在父亲和哥哥面前的自己。
……实在令人厌恶。
当霸凌欺辱的硝烟开始时,唯有始作俑者在狂欢之中沉浸。
安德里终究是将自己的手伸向了布兰温,他极度渴望在他的眼睛中看见屈服丶顺从,还有那一丝厌恶消失。
像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来的可能。
安德里再也没法看见一双纯净地直视他的眼睛。
他发疯固执地想,既然有些东西不能属于他,那就摧毁掉吧。
一次次的变本加厉,他看着他眼角挤出来的泪花,即便有一丝不忍的悲痛,但也很快被另一种强烈的兴奋所吞噬。
最後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布兰温一天比一天走的晚。
安德里当然知道是怎麽回事,就是躲着他们呗。
他领着人在布兰温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那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在路边上一直等着,直到天色已经黑了。
他也没想着要对布兰温做什麽。
可是等在这里又算什麽呢?
他不知道。
好像等到他,此刻的等待就有了意义,才好像自己有了一件事可以做。
布兰温的确出现了,但他条件反射性地想要转身就跑,那双漂亮漂亮的浅茶色瞳孔在夕阳的照耀下,闪出细碎的带着深深恐惧的光。
现在,他已经很怕很怕他了。
因为摧毁而感到兴奋,也因为摧毁而感到悲痛。
安德里掩下自己强烈的情绪波动,只觉得风雨呼啸而来,他就是一头嗜血暴躁的野兽。他享受这样的快乐。
他们在布兰温的背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带着火星的烟头。他越是咬牙倔强不肯服软认输,他们的征服心就越强。
安德里最後想了想,不如给他一次逃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