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她早已猜出自己的身?份?
一时主意不定,不知该拿她问什么?罪名,跟前的少女却鼓足勇气,咬牙道:“你是宫中的内侍,但你放心,我,我不会多嘴说?出去的。你,也?只?当没有在此处见过我,我们各自放过,可好?”
“……”
谢翊当真想?质询一声,她是哪个宫的女史。
她的胆子大得出乎他意料。
聂桑以为谢翊不肯答应,惴惴地?咬唇:“我实话同你讲,我到?阁楼里?来,只?是找点儿书看,我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我就只?是喜欢看书而已,我看完的书都在这里?,都还来了?的,不信,不信你查。我不怕查。人有这么?一点小爱好,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你说?对么??这要怪,也?只?能怪陛下。”
谢翊奇了?:“为何怪陛下?”
聂桑声音含混:“兰台是宫里?头唯一的藏书阁,可陛下偏偏把?它封起来,不让宫人借阅书籍。明明他自己也?不爱看书,但为人十分小气。我觉得,开放兰台给宫人们阅读,也?是提升大家内在修为的好手段,不是能更好地?帮陛下当差么??”
话倒是不错,谢翊薄唇轻敛:“这么?说?,你是阁楼的常客了??可知,阁楼里?存放的都是些什么?书?”
聂桑脸红盖耳,被他一句质问,弄得不得已低垂了?浓睫。
阁楼里?存放的书,多数不怎么?正经。
而她就偏偏喜好那些“不正经”的书,刚才还在他面?前大言不惭了?。
谢翊淡淡道:“看来你及时归还我要的书的份上,我不会揭发你的。”
聂桑惊奇不已:“真的么??”
谢翊道:“宫中如你这般嗜书之人也?难得一见,你是哪个宫的宫人?”
聂桑正要轻启朱唇,可转念一想?,如此着实不公平,便咬唇道:“你先说?,你是哪个宫的内侍?”
谢翊攒眉:“你不愿说?就算。”
质问什么?。
他也?不会回答。
为公平,他不肯先说?,聂桑也?就不会出卖了?自己。
她生出逃意,并想?,只?要自己这回能逃出生天,她以后便再也?不偷偷潜入兰台阁楼窃书了?。
“书我还了?,”聂桑轻轻拨了?一下男人的臂肘,没有拨开,面?对地?方修长高拔的身?形,她也?自知上次能击倒他纯属运气好,不敢再试,齿尖磕破了?唇皮,她嗫嚅道,“你自己慢慢看吧,我再不来看书了?。”
只?是聂桑还是没想?到?,她如此好言好语,对方油盐不进。
分明那本他要的《高祖本纪》就在桌案上,他不去取,反而来阻拦她去路。
聂桑一跤跌在案上,腰近乎从中弯折,能听?到?一声如微风折柳的脆响。
她忍着疼,咬牙道:“你还不放我走吗?你不是说?,不揭发我吗?”
谢翊只?是深感到?可惜,因为他的不速闯入,害她失去了?这么?一方独属于她的宁静,打破了?她平稳如水的生活。
她说?的不错,不过是看读些书而已,并非伤天害理?。
“我说?到?便会做到?,不会揭发你,你可以在此看你想?看的书。不过你得答应我,这里?的书不得带出借阅。”
聂桑眼睫扑扇着,忍着心头的惊喜雀跃,狐疑地?问:“真的吗?”
谢翊颔首答是。
可聂桑不大能放心:“最近兰台好像下了?禁令,除申时外,不让宫人进出兰台,你说?那皇帝是不是发现有人偷他的书了??我这心里?总是毛毛的,好怕守备戒严,还是被人发现。算了?,我,我还是以后不来了?。”
谢翊弯唇:“并非如此。”
她仰起下颌,一双清澈的水眸宛如琉璃般澄净。
“你怎么?知道?”
“咳,我是督造局的。兰台年久失修,近来限制出入只?是方便修缮而已,你来时不曾瞧见这外头在重新刷漆么??”
是么?。
聂桑来时匆忙,做贼似的偷溜进来的,哪里?会留意到?兰台正在重新修缮。
不过听?他这么?说?,她也?稍安心神了?。
“原是督造局的内官,失敬失敬。”
“……”
仍是未能摆脱阉人的头衔。
谢翊让她待在此处,他轻车熟路,向阁楼里?一面?书架上摸索到?了?一盏烛台,解下腰间火石,点燃灯烛。
霎时,温软橙黄的光晕在狭小的阁楼内缓缓亮起,照亮了?身?周发白?的四壁。
聂桑惊慌失措上前抢拦,要扑灭烛火,结果未能得逞,口?中压低了?嗓道了?一句“你疯了?”,便想?奔逃下楼。
目光偏斜,将将好撞见男子被烛光打亮的脸。
霎时,被那扑面?而来的美貌会心一击。
那是怎样一张脸呢?
难以形容的俊美,便似话本里?描述的那般: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一双勒入漆黑双鬓的长眉,犹如削铁如泥的利剑,可那双碧波跌宕的眼,却过分柔和,冲掉了?他眉宇间那股锐气,加上秀气收窄的鼻梁,偏薄的唇瓣,他的轮廓恰便似雕作的美人,清风霁月,朗如明玉。
恐怕,世间纵有能工巧匠,也?难描摹其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