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房,聂桑把?借来的书挑灯夜读,连读三日,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打算明日申时就去归还。
太皇太后如今凤体难愈,一直病着,身?体每况愈下,早已无心听?琴,聆音阁的姊妹整日无所事事,多的是闲暇。
聂桑这一觉睡得深长,直到?翌日午后,才起来,练了?一会琴,吃了?一碗汤饼,捱到?申时,蹑手蹑脚地?抱着书去了?兰台。
聂桑走后,聆音阁里?的女乐师们都围拢来好奇地?交谈。
琵琶女:“聂桑以前可是最刻苦修技的,你们看,她现在连琴都不练了?。”
筚篥女:“是啊,整日里?神出鬼没、心事重重的样子。”
洞箫女:“她一向喜欢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我早就猜到?了?,她一定是闲不住的一个人,迟早会跟着男人走,离开我们的。”
竹笛女:“所以,聂桑也?和琴师姊姊一样,是钟意了?郎君了?吗?”
陶埙女:“只?怕是的。”
绮弦忧心忡忡地?听?完这些话,倒不为别的担忧,只?是担心,这宫里?人情复杂,真男人少,假男人多,聂桑她,别是为了?话本里?的甜言蜜语,着了?奸贼的道。
不行,等她回来,聆音阁里?定要三司会审,与她好好说?说?。
对众姊妹的议论聂桑一概无知,她现在只?是心思忐忑地?想?归还那本《高祖本纪》,然?后,发下咒誓以后再也?不偷去兰台看书。
她的世外桃源,她的洞天福地?,现在,终于还是被人发现了?,她永远地?失去了?它。
心下怅然?,聂桑沿着旧路返回兰台,拾级而上,到?了?阁楼。
此时天色已黯,阁内潮闷,未曾燃灯,黢黑无比。
聂桑轻手轻脚地?扶过一排排书架,寻向放置《高祖本纪》的那面?古架。
到终于找到那面古架时,手心摸索向书架,借以支撑身?体,猝不及防,掌心摸到?了?一只?手。
那只?手,修长,笔直,带有一丝温热的墨气。
初始时以为那是书架上的某种机扩,待触碰一下,感知到?了?骨节,和那只?手所携带的体温之后,聂桑吓得像只?老鼠般跳了?起来,惊慌失措地?道:“你、你是何人!”
谢翊呢,在此等候多时了?,本以为她看书没那么?快,还需至少两日才会来还书,没想?到?区区三日,她就啃完了?《高祖本纪》,看来也?是嗜书如命之人。
谢翊对爱书的人只?有知己之感,对她的累累罪行也不会再加以为难,就着昏暗的夜色,男子撑臂在书架旁,一动未动,眸光平静地?凝视着聂桑,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娘子。
她受了?惊,偏薄的胸脯,急促地起伏。
呼吸间带着一缕初发新叶子的清鲜香气,一寸寸爬入他的感官。
聂桑一直没等到?他回答,心思惴惴,惶惶的声音,听?起来时断时续:“你、你就是被我打晕的那个人吗?”
男人随之皱起了?眉宇。
她还敢提将他打晕的事?
聂桑心怀惊悚,忍了?半晌,咽干地?吞了?吞口?水,便听?到?一个滑过喉结的,极快的声音。
“嗯。”
那声音,很清澈,很像是没有变声过的男子的本嗓。
这让聂桑一瞬间怀疑,他并非如自己所想?,是个带刀的侍卫,而是宫内一个净身?的内侍官。
“你,你要报仇吗?”
所以现在是,守株待兔么?。
他刻意地?在这里?埋伏,就是为了?等自己,好一报当日她将他打晕在地?的旧仇?
谢翊凝视着小娘子仓皇的脸蛋、瑟瑟发抖的薄肩,听?到?她的发问后,谢翊竟然?也?在心中问了?一句自己,他是想?报仇么??
仔细叩问,他发现,没有。
他没有想?那么?做。
可聂桑已经被吓得,《高祖本纪》从臂弯里?滑了?下去,砸向地?面?。
那是记载高祖生平事迹最为详尽的一本书,谢翊眼眶微微痉挛,手稳地?弯腰托住了?书。
就是这么?一个机会,聂桑以为再难能有,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她想?趁着夜黑风高,男人没看清自己的脸,转身?就溃逃,却不巧,又被谢翊一只?手拽住。
聂桑被握住了?胳膊,被那股突施冷箭的力道一下扯回去。
伴随着《高祖本纪》被妥当放在书案上的声响,聂桑的纤腰已极尽折断的姿态,被扣在了?书案上。
男子将她囚困于此禁地?之间。
恰此时,身?后的轩窗探进来一抹皎洁无瑕的月色,映亮了?男子漆黑的眉宇,如温润的轮廓。
谢翊的脸线条流畅,并无半分锐利之感,但天生的天潢贵胄的气魄,总是能隐隐释放一些教人胆颤的气息,聂桑怕得抓住了?身?下的桌角,再一次抖起了?嗓子,颤颤巍巍问他。
“你,你想?要……干什么?。”
谢翊道:“朕、正苦无书,欲借这本书时,不想?被小娘子拿走,我上前追娘子,娘子却用书砸了?我。”
聂桑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立马低声认错:“对不住,我以为你是看守的侍卫要揭发我,我这才,才下了?狠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要是生气,麻烦你打还回来,我发誓绝不还手。”
谢翊攒眉:“我并非宫中侍卫。”
聂桑闭着眼睛点头如捣蒜:“我知道。”
谢翊略微感到?几?分惊讶:“你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