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听澜理会了崔闾的意思,也颇为认同崔闾对那些人的描述,能守着宝库一代代往下传的人,论心性和忍耐力,必是常人不能比的,手段残忍当是必有之义,否则无法镇守和坚持这许多年,确实得加倍重视和小心些。
娄文宇叫二人的严肃态度,弄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起身抱拳道,“是,我会与带队的将领交待的,必不能阴沟里翻了船。”
别财没挖到,把命给丢了。
崔闾手指轻扣桌几,想了想,终究还是提了一句,“咱们目前也弄不清守护宝库的有多少人,娄大人最好还是叮嘱带队的将领一句,穷寇莫追。”
只要不入地下墓城,当能免于地面伤亡人数,说到底,他也担不起因贻误军机而造成的人员损失,那太上皇是个极为爱护将士的,回头若是发现他故意隐瞒了地下墓城的事情,由此造成的所有伤亡人数,定会全往他头上怪。
投鼠忌器,说的也相当于他现在的情况,既要保证借调的兵将没有大的伤亡人数,还要保证把蛇往他下好的笼子里赶。
两全其美难为,但有时候又不免寄期望于执行者,能听懂他的暗示,换一个大家都好的局面。
娄文宇也不知领没领会他的意思,只点头道,“行,我会交待下去的。”
王听澜也扶刀而立,跟着道,“崔大人放心,此次行动本官亦会跟随,定不叫人有冒失行动就是。”
她倒是听懂了崔闾的担忧,却只以为是文官的过于小心,兵武之人,性命皆在任务之外,兵未行,先忧命,不是个能入行伍之人,文官有时候还是太悲悯了些。
崔闾目送二人离开,垂眼又独坐了好一会儿,知道接下来的硬仗,关乎他以及整个崔氏家族的命运,能不能从这潭沼泽中挣脱出来,就看接下来的行动了。
夏信然和赵元思,回到自己的县上,按照崔闾交待的,令人在县里放出风声,说江州地底有好几处巨大的藏宝库,目前南城门地底下已经挖出了一处,其他县里据说也有。
流言喧嚣,就为了引百姓私下挖掘。
遗老会的人定然会被惊动,可如此庞大的百姓基础,他们没有能力阻止,就必然会招集已经翻正身份之人,回归地下墓城,崔闾的意思就是,要他们联合愿意推翻遗老会之人,一齐给他作内应,将最终被逼至无路可退的遗老会,往他设好的笼子里引。
二人对崔闾的设网之处都存了疑虑,按正常人的逻辑,该远远的将祸患引至与自己毫无牵扯之地,但崔闾的作法,却让二人迷惑了,引往滙渠,这是什么招数?
但不管什么招数,此举却是让二人放了心,不用担心己方一帮人,有被人利用过后,过河拆桥之举,因为崔闾自己就置身河里,他要捞自己,必然就不能不捞他们,如此,大家就都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用担心谁有异心,谁存私念。
崔诚在旁忧心道,“老爷这是破釜沉舟么?不然,不然老奴先回一趟滙渠,将孙少爷带出来?”
好歹作个两手准备啊!
崔闾摇头,捏着鼻梁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再说,沣儿一动,有心之人就该不安了。”
他要用到夏信然和赵元思他们,就不能叫他们看出,他有为自己家留后手的准备,只有这样,只能以这种决然的方式,来跟命运硬抗一把。
娄文宇很快便调了五百兵进入江州,五个百户长,分列五队,领了任务后,分别赶往五个地点,崔闾想了想,还是又提点了一句,“临水和桃连两处地形复杂,占地也广,反倒是乐丰、从朔和长留一马平川,基本无需太多人铺出去。”
王听澜再次看了眼崔闾,对着五个百户长道,“临水和桃连派三个梯队进去,其余三个县,我带人走一趟乐丰,从朔和长留各去一队,切记,万一地底真起出东西来了,不要因贪误事,崔府尊允了你们的辛苦费,是算在此次行动奖赏之外的,若有谁因被金钱迷了眼而耽误了行动,军法招呼。”
五个百户长领着人听令,娄文宇却觉得崔闾今日行事过分小心了些,不大像他平时的模样,不由出声替他们保川府的兵说道,“崔大人放心,咱们虽然过的拮据了些,但纪律严明,不会因贪误事的,咱们将士们眼皮子没那么浅。”
崔闾看了他一眼,咽下了到喉咙口的话,不浅,是因为没见过金银堆成山的模样,你当时在南城门地底下时的模样,倒是忘记了么!
算了,一而再的提示,已尽够了他的责任,刻意的他自己都觉得已经招了疑,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若真栽在了江州地底,可再怪不着他。
于是,江州府城一夜之间,就吹遍了一则流言,地底下的宝库遍地是,根本不止五处,搞不好自己家宅的地底下,就有。
这下子,全江州人跟疯了一样的,董经历再也阻止不了人家躲自己家里挖掘一事,报到崔闾处,就见崔府尊怅然叹息,一句财帛动人心,便挥手叫他不用管了,挖吧,谁家宅子里挖到的东西算谁的,祖上荫德,官署管不了。
董经历眼睛都瞪直了,说要这样的话,那他也回家去挖宝去了,崔闾笑呵呵还祝福他,祝福他能撞大运挖到。
码头上的帮众们,被他分派到各县散播流言,兼暗中查探各驻船所的异动,他们每个人都是水中好手,这次接了崔闾的重托,各分了九个队的,欲顺着驻船所的秘密通道,先潜入地下墓城。
这是崔闾手上最大的一副底牌,从收服漕运码头时起,这些人就相当于他的私兵,平时负责监管江上人流,替他收集一些暗道消息,遇重要事时,也是他能动用的最不引人注目的一股势力,那不能叫王听澜和娄文宇知道的,有关于千斤鼎的真相,却是能够告诉他们的。
比明面上的保川府兵,更具有奇兵效果。
现在,就等遗老会的人跳出来了。
回航的海船上,张廉榷并不认得太上皇,当然也不知道江州府台已经叫崔闾坐了,他只看着船上幡旗上的“武”字,又听周围人管武弋鸣叫将军,便只当这是朝廷派来的兵。
他倒是能猜,按着当时严修的情况,怕是已经被毕巡按给拿了交给朝廷了,海船能打上东桑,那九家子人怕也没落着好,他作为当地的小县令,受蒙蔽听从上锋差遣,没什么不对,反倒是冒杀官员的崔氏子,当被治个死罪,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