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紧拳头,屏住呼吸,躲在廊檐下继续偷听。
丁氏今日在堂前不顾分寸指责易太傅,卢管家本想劝说她两句,可她只要哭起来,那断线珠儿似的泪水便让这位鳏翁心底一软,责备的话语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那双老手轻抚着丁氏的背,安慰着她。
“是老奴无用,做的不够周到,但夫人放心,只要老奴还在这世上,就一定为您和两个孩子争取继承权。不过话说回来,老奴虽偏爱这俩孩子,但他们确实有些被宠坏了,尤其是星儿。”
话音至此,他长吁短叹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老奴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实在没有资格尽到那应尽的教导之责,所以还请夫人您多加管教这俩孩子,别人外人看轻了他们。”
“至于家主,夫人您也不能管得太严,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跳墙,您越是想要管束他,他就愈发觉得外面的女子好,这是男子的本性,您为何不试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您已有一儿一女,如今腹中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小公子,易茗月虽为嫡女,可除了有家主这个爹,她什么都没有。等到家主百年之后,她在这易府上便无亲无故,没有任何依靠,到时候您还再担心斗不过她吗?”
丁氏讥笑着,在她眼中,茗月这个嫡女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如。
她抓住卢管家的手,眼神狠厉地说道:“一定要等到家主百年之后吗?你觉得我们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等?这盘棋局我已经下了二十年,是该收盘了。”
“夫人您?您的意思是?”
卢管家老眼圆瞪,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两人眼神交汇那一瞬,他就已然明白丁氏的想法,他不觉身形一颤,迟迟不敢答话。
丁氏凑近他耳旁低语道:“怎么?你怕了?”
“可他他是家主啊!”
“那又如何?心不狠,何以成大事?绝不能让自己的心软坏了咱们苦心布置多年的棋盘!”
她虽是低语,但躲在门外的茗月却也听了个七八成,听见这俩人的密谋后,茗月讶然无声,害怕地往后退。
这时,屋檐下突然蹿出一只野猫,吓得茗月轻叫一声,野猫拦住她的路,它一身黢黑的毛,弓着脊背扭头瞪着她。
那黑猫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瘦削的身子骨显得猫头有些大,头身比例极不协调,再加上那双散发着鸷人气息的金瞳,瞧着十分骇人。
茗月挥手驱赶着野猫,不料它竟发出一声尖锐的猫叫,惊动了房内之人。
“什么人?”
卢管家闻声后快步跨出门外,可整个廊檐下空荡荡的,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他蹙眉拈须,侧身之时才瞥及屋角的黑猫儿影,细想方才听到的难道只是猫叫声?
他回到屋内对丁氏作了个无需担心的手势。
躲在转角后的茗月却惊惶未定,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悄然回到自己的闺房。
那一夜,易府异常安静,丁氏、卢管家还有易茗月几人各揣着心思,辗转难眠。
翌日清晨,侍婢敲响茗月的房门,欲唤她起床吃早饭,却见她房内久久没有动静。
侍婢慌忙推开门,疾步跨过屏风,瞧见躺在床上的茗月脸色泛红,嘴唇泛白,闭着眼不断呢喃着,难受的样子让人心疼。
“女公子怎么了?”
心急的侍婢顾不上礼仪尊卑,连忙蹲在茗月床前,伸手抚上她的额头、两颊,发现她整个身子都在发烫,可即便如此,茗月还在冷得打哆嗦。
“女公子昨夜入睡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起高烧了?您撑着点,婢子这就去找大夫。”
侍婢正欲转身离开,却被茗月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裳。
“水给我打上一盆冷水来,再去府里的药房里拿点金创药来,先别去找大夫。”
侍婢不明所以,但又不敢多问,只得拔腿往药方方向跑去。
半晌后,慌忙的侍婢端来一盆冷水,用干净的毛巾沾水后敷在茗月的额头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玉白瓶。
“女公子,这是您要的金创药,您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让婢子帮您上药吧!”
“不用了,你先出去,我不过是昨夜磕到了脚踝,一点皮肉伤,然后夜里可能又受了点风寒,所以才会发烧。”
侍婢望着她憔悴的脸,欲言又止,唯唯诺诺地走出了房间,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瞧。
待其走远后,茗月才缓缓掀开被褥,撩起脚踝上的衣裙,小腿肚上现出三条殷红的抓痕,她不由地回想起昨晚逃走时被那只黑猫不慎抓伤的场景。
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没太在意,以为只是抓破了点皮,回到房间后才发现伤口深及皮下,血迹已然干涸。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简单清洗了伤口,稍加包扎便睡了,哪知才过一夜,那伤口竟较前严重了不少,抓痕泛红,皮肉里还渗出些许血丝和脓液。
她咬着牙将伤口清洗干净,再敷上金创药粉,刺痛感袭来,令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茗月深知猫爪伤不可忽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让旁人知晓自己昨夜去过前院,否则卢管家一定会猜到昨夜门外之人是她。
她收拾好伤口之后,身子的烧也退了些,只是整张脸瞧着毫无血色,为了不让人发觉自己身体抱恙,她坐在梳妆台前好好打扮了一番才出门。
吃过早点后,茗月照往常一样前去给易太傅请安。
她刚来到易太傅的院子时就听见易茗星在太傅的房里不满地大喊着:“太子殿下既然要在所有官宦之女中选妃,阿父为何不让星儿参选?”